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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洗碗,洗得很认真。
甚至可以说,认真得有些过分了。
他不像普通的洗碗工那样,只是简单地将碗碟冲洗干净。
他会先用热水将油污浸泡软化。
然后用专用的清洁布,蘸上一点点洗洁精。
再仔仔细细地将每一个碗,每一双筷子,都里里外外擦拭三遍。
最后,再用流动的清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直到碗碟的表面,在灯光下能反射出光洁的亮光,他才肯罢休。
那副一丝不苟的劲头,不像是在洗碗,反倒像个有洁癖的强迫症患者在和油污死磕。
一个小时后。
当他将水池里那堆积如山的碗碟,全都清洗得干干净净。
并且按照大小和种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消毒柜里时。
他那张白净的脸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完成工作后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他擦了擦手,从后厨走了出来,有些忐忑地看着那个正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年轻老板。
“老板,碗…都洗完了。”
顾渊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苏文见状,也不敢打扰。
他看了一眼店里,发现地面上因为客人太多,已经有些脏了。
他二话不说,拿起扫帚和拖把,又开始吭哧吭哧地打扫起了卫生。
他把每一张桌子的桌腿,都擦得干干净净。
把每一块青石板地砖的缝隙,都清理得一尘不染。
等到他把整个店面都打扫得焕然一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所有的客人都已经离开。
店里,只剩下顾渊,和那个正抱着小狗,津津有味在看动画片的小玖。
“老板…”
他看着顾渊,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顾渊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扫了一眼那反光的地板,和那能当镜子用的消毒柜,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
“啧,这业务能力,比我大学宿舍那个扫地只扫自己床底下那块的室友强多了。”
这小子…还真是个干活的好手。
“等着。”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进了后厨。
不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金玉满堂,和一碗同样冒着热气的白米饭,被端了出来。
“你的午饭。”
顾渊将饭菜放在了苏文的面前。
苏文看着眼前那盘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玉米烙,和那碗晶莹剔透,散发着纯粹米香的白米饭。
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此刻,光是闻着这股味道。
他就感觉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胃,在疯狂地叫嚣着。
他拿起筷子,甚至都忘了说声谢谢,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玉米烙,塞进了嘴里。
“咔嚓——”
酥脆的外壳,与香甜软糯的玉米粒,在口中完美地结合。
那不是高级甜品里那种经过精心调配的复杂甜味。
而更像是小时候,外婆奖励给他的一颗水果糖,是放学后在街边小摊买的一块麦芽糖。
那股温暖而又纯粹的甜味,简单粗暴地冲刷着他那早已被奔波与自我厌弃折磨到麻木的味蕾。
他感觉自己那颗被沉重枷锁束缚已久的心。
在这一刻,都被这股温暖的甜意,给彻底地治愈了。
“好…好吃…”
他喃喃自语,眼眶没来由地一热。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顿这么温暖踏实的饭了。
他不再说话,低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小玖,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顾渊看着他那副想哭又不敢哭,一边吃一边肩膀还在微微耸动的模样。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啧,吃个饭而已,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这要是让不知道的客人看到了,还以为我这玉米烙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碎念着,但却没有开口去打扰。
他知道,有些积压已久的情绪,就像墨水滴进了宣纸。
需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去慢慢地渲染化开。
催促,只会让整幅画都毁掉。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不会打扰到对方的另一张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他没有去看苏文,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那几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放空了思绪。
“算了,就当是午休吧,正好今天碗也洗了,地也拖了,难得能提前摸会儿鱼。”
店里很安静,只有小玖玩积木时偶尔发出的“咔哒”声。
窗外,屋檐下那盏长明灯的流苏,在无风的午后轻轻晃动。
挂在煤球狗窝上的铃铛,也随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悦耳的“叮铃”声,像在催人入眠。
等到苏文终于将盘子里最后一粒米饭都送入口中。
他才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这顿饭,仿佛不仅填饱了他空空如也的胃,也填补了他心里某个同样空洞许久的角落。
他放下筷子,那双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黯淡,而是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水雾。
他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他,也没有追问他任何问题的年轻老板。
心里那道紧锁的闸门。
在这一刻,被那盘温暖的玉米烙,和这份恰到好处的沉默,给彻底地冲开了。
“老板…”
苏文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顾渊闻声,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平静地看向他。
“谢谢你这顿饭。”
苏文看着顾渊,那双刚刚才亮起来的眼睛,又不受控制地红了。
“这是我…这几个月来,吃过的最好吃,也是最安心的一顿饭。”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您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副样子吧?”
顾渊没有说话,依旧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像一个最合格的听众。
这份沉默,反而给了苏文更大的勇气。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他从不愿对人提起的过往。
第一次,主动地倾诉了出来。
“其实…我不是离家出走。”
他看着顾渊,眼睛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我是…被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