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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舟的话就像是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将沈寒星心里那点可笑的关于儿女情长的试探,浇得一干二净。
她说得对,她现在最该想的是如何带着姐姐和安儿,从这吃人的棋局里杀出一条活路来。
马车里的空气,再一次,冷凝成了冰。
沈寒星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了黑暗里不再说一个字。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最终,停在了一处,破败得仿若随时都会坍塌的院门前。
义庄。
城西义庄,是整个京城里最晦气的地方。
这里停放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魂,或是客死异乡的野鬼。
平日里连乞丐都绕着走。
那个黑衣人早已等在了那里他一言不发地接过谢继安,又指了指里面最偏僻的一间停尸房。
“主子,人都安顿好了。”
谢云舟点了点头,率先下了车。
沈寒星跟在他的身后,刚一踏进院门,一股混杂着腐朽木头与劣质香烛的阴冷气息,便扑面而来。
停尸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烛火。
沈沅宁就静静地躺在那张,由两块长条凳搭起来的简陋木板上。
她的脸色,在烛火下,白得好比一张纸。
沈寒星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
还好,呼吸和心跳,虽然微弱,却已经开始,慢慢地恢复了。
“她快醒了。”
谢云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去,弄些吃的和干净的水来。”
他说完便转身,准备出去。
“等等。”
沈寒星叫住了他。
“我们现在身无分文,你去哪里弄?”
“偷,或者,抢。”
谢云舟的回答,坦然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
“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说完便不再耽搁,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屋子里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寒星看着那个,躺在木板上,仿若已经死去的姐姐,又看了看那个,躺在角落里睡得一脸无辜的谢继安。
心里好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地压住了。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支,谢云舟给她的暖玉簪子。
又掏出了那个,陆将军的人,塞给她的安神丸。
她将它们,并排放在了自己冰冷的掌心里。
一个,是能带她回家的虚无缥缈的承诺。
另一个,是能解她燃眉之急的触手可及的温暖。
她该信谁。
“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声,忽然响了起来。
是沈沅宁。
沈寒星心里一喜,连忙,将手里的东西,都塞回了怀里。
她快步走到木板旁,轻轻地将姐姐,扶了起来。
“姐姐,你醒了?”
沈沅宁的眼皮,极其费力地动了动。
许久之后,才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
“寒星。”
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声音,沙哑得,好比被砂纸磨过一般。
“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们,安全了。”
沈寒星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
“我们从那个吃人的地方,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
沈沅宁似乎,还有些不信。
她缓缓地转过头,环视着这间,家徒四壁的停尸房。
当她的视线,落在那个,躺在角落里的谢继安身上时。
那双,涣散的眼睛里才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安儿。”
“他还好吗?”
“他很好。”
沈寒星点了点头。
“是他,和别人一起,把你,从那个院子里救出来的。”
沈沅宁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那孩子,命苦。”
她说着,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我们不能,再连累他了。”
“你快,想办法,把他送回去。”
“姐姐。”
沈寒星按住了她。
“我们现在自身都难保。”
“又如何,能把他,送回到那个,早已容不下他的地方去。”
“更何况。”
沈寒星顿了顿。
“如今,整个国公府,怕是都以为,我们已经死了。”
“而我们,也被皇帝,下了死命令。”
“一个月之内,找不到那座,所谓的前朝宝库。”
“我们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
“宝库?”
沈沅宁的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宝库?”
沈寒星便将今日,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包括那支,作为钥匙的金簪。
也包括那个,所谓的需要用她的血,作为引子的荒唐传言。
沈沅宁听完,久久,都没有说话。
她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原来,是这样。”
许久之后,她才,自嘲地笑了笑。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竟会,惹来这般,滔天的杀身之祸。”
“姐姐。”
沈寒星看着她。
“那藏宝图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是假。”
沈沅宁摇了摇头。
“却也,是真。”
“什么意思?”
沈寒星不明白。
“我们沈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
“祖上,不过是前朝,一个负责看守皇家陵寝的小小官员。”
“前朝覆灭之际,天下大乱。”
“我那位先祖,便趁乱,从那皇陵里‘拿’了些东西出来。”
“想着,能给后人,留一条活路。”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他带出来的东西,非但没有,给沈家,带来半点富贵。”
“反而,还惹来了灭门之祸。”
“只有,他那一脉的嫡长女,侥幸,活了下来。”
“而那份,所谓的藏宝图,便也,一代一代地传到了我母亲的手里。”
“最后,又传给了我。”
“那它到底在哪里?”
“被我,烧了。”
沈沅宁的回答,云淡风轻。
“就在我,出嫁的前一晚。”
“我亲手,将它,烧得干干净净。”
“我告诉母亲,我不想,再让沈家的女儿,背负着这个,可笑的诅咒活下去了。”
“我只想,嫁一个,普通人。”
“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沈寒星彻底呆住了。
她没想到,这背后竟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那支金簪呢?”
“那不过是母亲怕我将来,在夫家受了委屈。”
“特意为我打造的。”
“好让我,能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换些银钱,傍身。”
“谁知,竟也成了那些人,眼里所谓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