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窈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又是这样。
她又一次成了那个可以被随时放下,等待安排的人。
一股委屈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可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意识地想为他找个借口。
或许,是真的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事。
只要他告诉她,或者给一个合适的理由,她就不生气了。
她抬起眼,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出什么事了?”
傅野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他害怕。
他怕告诉她实情,她会胡思乱想,会担心。
傅力珏是傅家的长辈,病情复杂,他不想把她牵扯进这些糟心事里。
他以为,这是对她的保护。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移开视线,选择了撒谎。
“公司有点突发状况,需要我马上处理。”
这个说辞,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安窈的心里。
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原来,在他心里,她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他宁愿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来敷衍她,也不愿意对她说一句实话。
那点可笑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她觉得冷,从里到外的冷。
安窈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停车。”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傅野的心上。
傅野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窈窈?”
安窈没有再看他,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说停车。”
“我自己打车过去。”
傅野的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搞砸了。
可林书亦在电话里说,傅力珏只撑得住半个小时,他不能再耽搁。
巨大恐慌席卷而来,他看着她冷漠的侧脸,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还是缓缓地将车靠边停下。
安窈几乎是在车停稳的瞬间,就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整个过程,她没有再看他一眼。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傅野看着后视镜里那个决单薄的背影,心口疼得几乎要裂开。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然后一脚油门,驱车冲进了车流,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傅野的车尾灯消失在车流的尽头。
安窈站在路边,冰冷的尾气扑了她一脸。
周围是喧嚣的鸣笛,她却觉得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心跳被抽空的闷响。
她像一座被遗弃的孤岛,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无处停靠。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陆川影温润的脸。
“窈窈?”他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担忧,“你是要去找艾伦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上。
安窈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狼狈地别过头。
“嗯,我再打车。”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态。
陆川影没有追问,只是解开了副驾的安全锁,声音依旧温和。
“上车吧,我刚好也过去,一起吧。”
他猜到刚刚那辆绝尘而去的车里是谁。
也猜到她此刻的心情一定很糟糕。
他能做的,只是给予她最基本的尊重。
安窈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拉开了车门。
去博物馆要紧。
她不能因为傅野,毁掉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车里,安窈调整好情绪,将心底的脆弱藏了起来。
陆川影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便专心开车,没有再多说什么。
……
市博物馆。
艾伦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展品,见到他们,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
安窈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
她走上前,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自信而诚恳地开口。
“艾伦老师,我知道您对我们国家的历史很感兴趣,而我对这里的每一件藏品背后的故事都了如指掌,希望能有这个荣幸,陪您一起感受它们曾经的辉煌。”
陆川影适时地在一旁补充道:“艾伦先生,安窈是这方面的行家,她的讲解一定会让您觉得不虚此行。”
艾伦审视地看了安窈几秒,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松了口。
“那就试试看。”
他听说过这个东方女孩的一些风评,并不好。
可她此刻眼里的光,却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
安窈立刻进入状态,她指着一件青铜爵,从它的纹路、器型,讲到它所处的朝代背景、祭祀礼仪,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艾伦脸上的不耐和敷衍,渐渐被欣赏所取代。
就在气氛越来越融洽时,安窈的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傅娇。
她走到一旁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傅娇带着哭腔的哀求。
“窈窈!你快来中心医院,我太爷爷病危了。”
“医生说需要做骨髓配型,你快来试试,好不好?”
安窈的脑子“嗡”的一声。
傅力珏。
医院。
傅野那个拙劣的谎言,和此刻傅娇焦急的哭声重叠在一起。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
她顾不得多想,立刻跟艾伦匆匆告别。
“抱歉,艾伦老师,我家里出了点急事,必须马上离开。”
陆川影见她脸色煞白,立刻说道:“我送你。”
安窈没有拒绝。
车上,她还在和傅娇通话,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傅力珏病危,急需骨髓移植。
傅家所有人都做了配型,无一成功。
挂了电话,安窈靠在椅背上,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
一直沉默开车的陆川影,忽然开口。
“安窈,捐献骨髓对身体的损伤很大。”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傅野那样对你,为了他们家的人,这么做不一定值得。”
他不想看她再受一点伤害。
傅野给她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她不应该再为了那个男人,去牺牲自己的健康。
安窈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傅力珏对她冷嘲热讽的画面。
可那些画面,又很快和傅野笨拙地为她做饭、沉默地为她夹菜的场景交织在一起。
恨与不舍,在她的心里疯狂拉扯。
可那是傅野的爷爷,他们结了婚,也是她的爷爷,即使他是个顽固的老头,可安窈也讲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万一呢?
万一她的配型真的成功了呢?她不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