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渊的声音肯定而温柔:“郡主犯错,也有臣之过,臣不该忙于公务而忽略了郡主,臣以后会妥善处置好家事,不再有今日之事发生。”
萧御宸见他执意,想来是能处理好的:“既如此,你们自己私下协商解决,朕就不干涉了。至于对柔嘉的惩罚,今儿太后寿诞,朕不欲破坏这份吉祥。”
就在靖王以为,陛下打算轻轻揭过的时候。
又听他道:“掌嘴二十,明日朕会派人去谢府执行!”
靖王一愣。
不忿抬头,对上帝王深沉冷漠的眼神,毛孔瞬间打开,冷汗冒了一身。
因为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睿智清醒,看懂了帝王的意思:这份尊荣你接得住就接,接不住,有的是人愿意顶替你来接!
这股无声的威势像是一座大山,不断倾轧,让他无力承接,只能五体投地:“臣,谢陛下隆恩!”
萧御宸很满意他的识趣:“好了,都回座吧!此事就算揭过了,大好的日子,不要再有人扫兴。”
虞贵人见沈令仪不断巧妙化解了被人当乐妓取乐的危机,还洗清了自己的名誉、重伤了柔嘉,失望几乎要从两眼珠子里溢出来。
**人!
别得意,今儿还有死局等着你。
我就看着你怎么死!
谢景渊扶了柔嘉起来。
柔嘉想要他的温柔和爱,但不是虚伪的作息,心中怨恨,想要甩开他,可他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挣脱不了,只能被迫“乖顺“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密友的座位离他们很近,故意举杯一笑:“柔嘉郡主,谢世子素日待你一向温和,夫妻之间又不是非得爱来爱去才能过日子。”
“你看你,虐待婆母妯娌,散布谣言,污蔑妃嫔,人品可谓是稀烂,他都愿意给你机会改正,你若是还不知足,还要继续闹,下场可就难说了哦!”
话锋一转。
又同谢景渊道:“谢世子,做‘贼’的丈夫,是什么样儿的感觉?”
柔嘉被那个“贼”字刺激道,眼神淬毒:“你!”
密友完全没把她的怒意放在眼里。
郡主又如何。
她是郡王妃,父兄和丈夫都是朝廷栋梁,岂会怕了她一个抢人丈夫的烂贼!
微笑,百无聊赖地给了她一个“呸”,便不再理会。
玉阶之上的沈令仪听不到密友说什么,但猜也猜得到。
挑眉一笑。
她早知柔嘉在外抹黑自己,之所以一直没让处理,等的就是今日,让她颜面丢尽呐!
眼风一转。
看向了荣亲王:“王爷可还要听曲?”
荣亲王野心勃勃,但一些肮脏手段,从来都是底下人替他去做,就连朝臣们逼着萧御宸立他儿子为太子,他明面上也是拒绝的。
对上对下,他都是儒雅宽厚、为国为民的正派形象,从不会给任何人机会指责怀疑自己的人品。
也因如此,哪怕萧御宸登基快六年,那些跟随他的大臣依然效忠于他,暗中支持他有朝一日能够把萧御宸此龙椅上拉下来!
他连连摆手:“本王哪儿敢对皇妃们不敬。”
一旁的敦亲王当起了他的嘴替,表情眼神乃至姿态都无比倨傲:“不过就是闲聊说话时多个凑个趣儿的玩意儿,有没有,没什么区别!”
“母后生辰,寿星高兴就成!不过臣弟倒是想起来,温贵妃好像也擅长琵琶,当初那一曲《十面埋伏》弹得倒是颇有几分意思,啊?哈哈……”
萧御宸笑容不变,但明显笼罩了一层寒意。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温氏新宠,也是贵人。
虽然也领会说话之人背后的作践用意,却不如沈令仪这般骄矜,理直气壮地抬高自己、大胆拒绝,还顺带给对方扣一定目无君王的大帽子,加上一个两个的咄咄逼人,她最后还是弹了。
错不在她。
但那份耻辱,也如刺一般存在着,时不时的冒出来膈应人。
沈令仪招了随侍的宫人附耳,吩咐了两句。
宫人立马从玉阶绕了下去,让乐师换曲。
铮铮!
曲调一转。
变得昂扬,如龙啸在云端。
在坐的都能听出来,是《破阵曲》!
彰显的,是胜利者的荣耀。
而如今的胜利者,是萧御宸!
沈令仪微微一笑:“两位王爷以为这一曲《破阵曲》,如何?”
荣亲王谦虚道:“本王不通音律,听谁弹都是一等一的好。”
敦亲王倨傲,但并不是一点脑子也无,猜到她的用意,故意道:“绵软无力,跟个软脚虾一样,无趣!”
他这么说,正中沈令仪的圈套:“敦亲王说得不错,未曾上过战场的乐师,弹奏不出马革裹尸的昂扬悲壮,一如失败者,也永远不会懂得胜利者可以包容张狂与瑕疵的宽大胸怀!”
说的是阶层不同,心境不同,方方面面中表现出的境界都不同。
但其中的讽刺,可谓是明晃晃。
几乎是贴连开大,指着敦亲王在骂,无臣子该有的敬畏,而萧御宸有宽广的胸怀去,包容手下败将的嚣张。
敦亲王着了她的道,脸色一沉。
沈令仪清定娴静:“敦亲王以为我说的不对?莫非,王爷也有君王胸怀?”
敦亲王眼神不善:“宁贵人真是生了一张能颠倒黑白的巧嘴!”
沈令仪没有向任何人求助,一如既往地不卑不亢:“可是陛下和太后都说,嫔妾善解人意,有礼温静。”
“而且,嫔妾只是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既没有污蔑王爷,也没有重伤王爷,怎么就让王爷这般刻薄嫔妾了?”
敦亲王虎目怒睁:“巧言令色!”
沈令仪“恩”了一声,又说:“果然了,敦亲王的胸怀与陛下相比,差得有些远呢!”
这几句可谓精彩,殿中好些人差点就站起来为她鼓掌了。
谢景渊看着她,眼神如灿阳,带着点点星光。
他想,她一定很快就能得到帝王喜欢,步步高升。
那么自己就更要爬得快、爬得高、掌握更多实权,才能给她助力,助她在宫中安稳,而不是因为没有娘家撑腰,就让她步步退让、处处委曲求全!
萧御宸一扫当年屈辱,笑容舒展,神清气爽!
对沈令仪的智慧和气度都满意至极,若非群臣还在,真要好好夸一夸她、宠一宠她。
“你这么捧着朕,倒叫朕都不能说你的不对了!老十,你可是堂堂亲王,可不兴与一小女子小气啊!”
敦亲王没争储夺嫡的实力,但他外祖家煊赫,妻子出生陇西李氏嫡女,生母荥阳王氏嫡女,他有倨傲的本钱。
但除非他明着要造反,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
冷冷一哼。
“臣弟可不跟没见识的妇人一般见识!”
无能狂怒时的话,不过是添了笑料,无人计较在意。
萧御宸指了指面前的一盘蜜桔。
元禄会意,立马端到了沈令仪面前:“今年第一茬进贡的蜜桔,除了太后和陛下,您还是头一个吃上的呢!”
沈令仪冲着帝王甜甜一笑:“谢陛下!”
萧御宸被她柔软娇气的笑容感染,心头一酥。
这小女子,临危不乱、聪慧敏捷,叫人忍不住喜爱!
宴会继续。
献礼环节结束。
宫人端来太后的汤药。
太后嫌苦,不愿意喝:“今儿哀家生辰,不喝这苦的倒胃口的东西,拿走拿走!”
谁劝也没用。
沈令仪笑着上了玉阶,接过姑姑手里的汤药,哄孩子似的道:“太后,太医可叮嘱了,一顿都不能落下的哦!嫔妾准备了新式糕点,太后喝完汤药,立马叫人端上来。”
玉阶下。
柔嘉和几个从前就与她不对付的年轻夫人冷笑:“陛下和容贵妃劝都无用,她算个什么东西,竟也厚着脸皮上赶着巴结!”
谢景渊仿佛没听到,不在意她如何发疯刻薄,更不欲与她多言一字。
因为他知道,令仪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而与沈令仪交好的密友们嘴皮子也都不是摆设,三言两语把这些人怼得脸色精彩。
呵呵。
真是废物!
玉阶之上。
太后想起沈令仪的手艺,有些馋了。
自打她伤了手,就一直没能吃上,最近天儿热,没点好东西更没胃口了,太后都感觉自己饿瘦了!
“新式的?是哀家没吃过的?”
沈令仪点头。
太后:“和之前那些一样好吃?”
沈令仪:“比那些都好吃。”
太后眼睛一亮,勉为其难接过药碗。
虞贵人余光一直盯着。
见太后将汤药一饮而尽,眼底迸发出兴奋的光芒,进来这么久不说话,不是她懒得跟宁贵人这**人一般见识了,而是就在等着这事儿。
她低下头,掩饰眼底的光芒,唇微微嚅嗫着:沈令仪,你死定了!
沈令仪正要下玉阶,余光里有一缕不起眼的尖芒一闪而逝。
脑子里立马蹦出来两个字:刺杀!
恰好有一个小太监端着酒水正靠近萧御宸。
沈令仪心思飞转,这针上十有八九是染了剧毒的,但富贵险中求,想在帝王有宠妃的情况下在他心里赢得一席之地,就得赌!
而且她前几年从民间的一位神医那儿讨来了一粒可解百毒的药丸,就算真有什么剧毒,应该也不至于要命!
“陛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