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试探
即便有部分汉军冒着箭矢火器冲到墙下,架起云梯,守军也毫不慌乱,滚木礌石如同冰雹般砸下,烧沸的金汁,顺着墙垣倾泻,带起阵阵凄厉的惨叫,守军将士死战不退,用长矛、刀剑将攀上城头的敌军一次次捅落、砍翻。
后金军的攻势,在这块看似不大的硬骨头面前,竟然受挫了!
预期的闪电战变成了残酷的消耗战,刘兴祚的汉军在堡墙下留下了不少尸体,却未能取得决定性突破,消息传回后方中军,努尔哈赤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没想到,王化贞布置的这座前沿堡垒,竟然如此难啃!
莽古尔泰闻讯更是暴跳如雷,认为汉军无能,几次向努尔哈赤请命,要求派他的正蓝旗精锐上前,一举踏平西平堡。
然而,皇太极却微微蹙眉,他看向面色阴沉的努尔哈赤,谨慎的开口:“父汗,西平堡抵抗顽强,出乎意料,然其毕竟孤堡一座,亦难久持,若此时便动用三哥正蓝旗精锐强攻,即便拿下,伤亡恐亦不小。不若……”
他顿了顿,提出另一个方案:“令刘兴祚继续围攻,牵制其兵力,我军可分兵绕过西平堡,攻击其后方的镇武堡等其他营垒,一旦其他营垒告破,西平堡孤悬在外,军心必乱,届时或可不战而下。”
闻言,努尔哈赤依旧阴沉着脸,有些不满意皇太极的计策。
“本汗自十三副遗甲起兵,反乾暴政以来。”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的质感,瞬间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了那些尸山血海的征战岁月,“何曾如此……如此谨慎过?!”
努尔哈赤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压抑的暴烈:
“萨尔浒!我面对数路乾军合围,何曾步步为营?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中精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逐一击破!方有今日之基业!”
“开、铁!沈、辽!哪一座坚城,不是被我八旗勇士一鼓而下,摧枯拉朽?何需与敌军在河边纠缠,玩这架桥拔寨的把戏?!”
“王化贞无知小儿,分兵守河,自寻死路!熊廷弼徒有虚名,此等对手,也配让我大金雄师如此小心翼翼,耗时费力?!”
努尔哈赤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皇太极,也扫过帐内所有将领:
“我八旗劲旅,野战无敌!要的就是以泰山压顶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将敌人连同他们的胆气,一并碾碎!而不是在这三岔河边,跟他们对耗!”
努尔哈赤这番话,瞬间激起了帐内众多以勇武著称的贝勒、将领的共鸣,尤其是莽古尔泰,更是激动得脸色通红,恨不得立刻请战。
而皇太极眉头微蹙,但他深知父汗的脾性,此刻绝非争辩之时,只是垂首不语,心中快速思索着如何既能顺应父汗的锐意,又能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努尔哈赤发泄完心中郁气,看着帐下群情激昂的将领,便知道军心可用,他虽对皇太极的稳妥之策不满,但也并非全然否定。
“等明日,刘兴祚再次携盾车火炮,攻打西平堡!”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帐中每一个将领都听清他接下来的话,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如若不下……”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莽古尔泰!”努尔哈赤猛地喝道。
“在!”莽古尔泰亢声出列,眼中凶光毕露。
“若汉军明日仍不能克西平堡,便由你亲率正蓝旗巴牙喇,给本汗踏平西平堡!”
“嗻!我定将西平堡踩碎,鸡犬不留!”莽古尔泰兴奋的低吼,他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太久了。
努尔哈赤微微颔首,随即又看向皇太极:“皇太极,你部为中军,策应全局,若广宁镇武方向来援,你知道该怎么做。”
皇太极心领神会,沉声应道:
“父汗放心,我已遣游骑渡三岔河广布耳目,无论广宁还是镇武方向的乾军来援,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
广宁城。
最初的慌乱过后,王化贞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建奴大军压境的恐怖景象和河防各营雪片般的告急文书,终于让他那被一举荡平的幻想冲昏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意识到,如果坐视河防营垒被逐个拔除,广宁将彻底成为孤城。
“不能等了!”王化贞猛地一拍桌案,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必须增援河防!”
他立刻下达命令:
“孙得功、祖大寿!即刻率领广宁城中三万兵马,火速出城,东进奔赴三岔河,增援各营!务必依托营垒,将建奴挡在河对岸!”
“再传令给镇守闾阳的祁秉忠,命他率麾下一万兵卒,同样向东移动,策应河防,与孙、祖二将互为犄角!”
孙得功、祖大寿接到将令,不敢怠慢,立刻点齐广宁城中的三万兵马,这支军队成分复杂,有原本的卫所兵,有新募的壮丁,也有各地调来的客兵,士气高低不一,此刻仓促出城,队伍显得有些混乱。
孙得功骑在马上,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祖大寿则眉头紧锁,不断催促部队加快速度,他知道,河防那边的弟兄们正在苦苦支撑。
与此同时,驻守闾阳的大将祁秉忠也接到了命令,他是一员经验丰富的宿将,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军令如山,他立刻整顿兵马,一万将士带着悲壮的气息,离开相对安全的闾阳,向东开进,准备与孙得功、祖大寿部会合,共同增援。
镇武大营。
得到熊廷弼的命令后,总兵刘渠立刻点齐麾下两万兵卒,厉兵秣马,东进驰援。
一时间,广宁周边乾军主力几乎倾巢而出,数路大军从不同方向,齐刷刷的扑向三岔河战场,旌旗蔽日,人马喧嚣,规模浩大。
翌日。
西平堡。
罗一贯一夜未下城头,目光沉静的望向东方,那里,后金大军营地准备再次出兵的动静即便隔着很远距离也能隐隐传来,他知道,昨日后金两拨进攻只是试探,而真正的攻击,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