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光精神一振，立刻转过身，快步迎上前去：“在，我就是肖建光。”
“请肖先生移步，评标委员会专家们有一些问题，需要您现场进行答疑。”工作人员语气公事公办。
“好的，没问题。”肖建光深吸一口气，跟着工作人员走进了那间决定胜负的房间。
评标室内气氛庄重肃穆。椭圆形会议桌旁端坐着七八位评委，个个神情严肃。
肖建光眼角余光迅速扫过房间四角，清晰可见闪烁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心知肚明，这种关乎数亿国民出行的民生重大项目，招标过程极其严谨，一切行为都在监控之下。
一位坐在居中位置的中年男子伸手指了指对面空椅，客气开口：
“肖先生，请坐。我是本次评标委员会负责人，国铁集团副总经理何安邦。”
肖建光落座，礼貌回应：“何总你好，各位专家好。”
何安邦拿起手边那份属于腾达科技、明显比其他公司厚实许多的技术方案，轻轻拍了拍。
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份标注着惊人低价的阿里集团报价文件，这才抬眼看向肖建光，神情愈发严肃。
“肖先生，贵公司提交的技术方案，评委会进行了非常详细的评审，总体上是高度认可的。”
略作停顿，翻开方案核心部分，“特别是分布式云计算架构，以及那套独创的动态资源调度算法，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可以说，在技术前瞻性和解决方案的针对性上，腾达科技展现了世界级水准，遥遥领先。”
“非常感谢何总和各位专家的肯定。”肖建光心中稍定，但知道重点必然在后面，于是客气一句后便不再多言，静待下文。
果然，何安邦话锋一转，将两份文件并排放在一起，手指在报价数字上点了点，声音沉了几分：
“技术是好技术，方案也是好方案。但是，肖先生，腾达这个报价实在是太高了！几乎是阿里集团报价三倍！
这是国家民生项目，每一笔预算支出，我们都必须对人民负责，要讲究性价比，要经得起审计和历史检验。
所以，我想请问肖先生，在这个报价基础上，贵公司是否还有一定让利空间？
能否请示一下贵公司决策层，看看能否从国家项目社会效益出发，再压压价格？”
压力骤然袭来。肖建光感到周围所有评委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何总，您提出的问题非常中肯，我完全理解国家和铁路集团对于项目成本的考量。
不过，涉及大幅度价格调整，已经超出了我的授权范围。我需要立刻请示我司法定代表人宋词董事长，才能给您确切答复。”
何安邦对此表示理解，这么大的项目，现场投标代表确实不可能拥有最终定价权。
抬手示意了一下：“可以，这是应该的。肖先生请便，隔壁有一间小会议室空着，你可以去那里打电话请示，我们在此等候。”
肖建光站起身，踏入旁边安静的小会议室，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
快步走到窗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从西装内袋掏出一直保持静音状态的手机。
幸运的是，董事长宋词今天没有重要会议或外事活动，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了。
手机那头传来关切的声音：“肖工，这个时间打来，是投标有结果了？”
肖建光不敢怠慢，连忙用尽可能简洁清晰的语言，将现场情况，特别是何安邦原话和要求，一五一十地汇报一遍。
最后补充一句：“宋董，形势比预想的要严峻，阿里报价低得超乎常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宋词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我记得公司最终报价是三个亿。照你这么说，阿里只报了一个亿？”
“是的，宋董。”肖建光语气肯定，带着技术人特有的笃信，“根据之前精确测算，阿里这个报价绝对会严重亏损。
光是硬件与基础设施维护、商业软件系统许可费这些刚性成本，加起来就肯定超过一个亿了。
更不用说还有庞大的带宽网络费用、技术团队人力成本以及日常运营开销。
公司报价三亿，已经是基于高规格技术配置和最优化运营模型，仅仅预留百分之八毛利润，可以说是良心价了。”
听筒里，宋词的回应几乎没有半分犹豫，果断吩咐：“肖工，价格可以谈。我现在正式授权给你，现场最终报价由你视情况酌情定夺！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排除万难，不惜代价，12306这个项目，必须拿下！
这不仅仅是一个项目，还关系到公司未来战略布局，其意义远非眼前利润可以衡量。明白吗？”
董事长斩钉截铁的命令，如同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肖建光心中所有焦虑和不确定。
立刻沉声应道：“明白！宋董，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挂断电话，肖建光之前所有担忧和忐忑都烟消云散。
既然董事长已经明确了目标，不计较一时得失，只要结果，那么拿下这个项目便再无阻碍。
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在满足评委要求、展现腾达诚意的同时，尽可能为公司减少一些损失。
调整一下表情，重新恢复那个从容自信的技术官形象，然后拉开会议室的门，大步流星朝着评标室走去。
同一时间，宋词缓缓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坐在对面的张勇见状，放下手中茶杯：“铁路集团投标，有结果了？”
宋词轻轻摇头：“结果还没出，遇到一点小变数。阿里报了个低到离谱的价格，评委会要求我们进行第二轮报价。”
沉默一会儿，语调十分平静：“照目前形势估算，这个项目，可能要亏上一个多亿才能拿下来。”
张勇闻言，神色稍缓，宽慰道：“一两个亿亏损，以集团体量亏得起。就当是支持国家基础设施建设，回馈社会了。”
宋词听罢，不由轻笑出声，笑声里有几分看透世情的调侃：“我哪里是舍不得这点亏损。钱嘛，花了再赚就是。
只是没想到，国铁这样的‘超级大户’，也会在预算上如此‘精打细算’，跟我们哭穷。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话音落下，收敛笑容，字句斩钉截铁：“老张，12306这个项目，战略价值远超账面盈亏。即便白送，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来！”
张勇脸上掠过诧异，没料到董事长竟如此重视，甚至到了“不计成本”的地步。
略一沉吟，道出疑问：“既然志在必得，为何不直接报出更有竞争力的价格？万一初始报价过高，会不会把事情搞砸了？”
宋词对张勇的疑虑并不意外，耐心解释：“对待国家级大型项目，不能单纯用普通商业竞争思维。
这绝非一场谁价格低谁就赢的简单游戏。
评标标准是综合性的，技术方案、公司实力等等，都在考量范围之内。一定会有二轮报价，甚至三轮磋商。”
坐直身体，目光炯炯：“在技术上有绝对优势前提下，如果一开始就报亏损价，容易引发恶性竞争。”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宋词声音沉稳有力，“国家大型项目众多，今天铁路项目亏一点，明天电力系统项目呢？后天水务、交通的呢？
在商言商，国家项目也不能随便忽略商业逻辑和盈利，不然集团研发投入、员工队伍的未来靠什么支撑？”
“是这个理儿，是我考虑欠周了。”
宋词一番分析，让张勇确定他如此坚持拿下12306，背后一定藏极其重要的战略考量。
试探着问：“宋董，这个项目‘附加值’是什么？”
“问得好！”宋词眼中迸发出灼热光彩，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数据！”
“国铁数据，尤其是12306系统所产生的数据，绝非普通商业数据可比。
它是在极端压力下产生的、覆盖全国最真实、最动态的社会运行数据！
对于未来研究云计算和人工智能来说，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数据金矿’！”
说到兴头，宋词侃侃而谈：“老张你想想，12306的数据，能让云计算系统经历何等宝贵的锤炼？
那是真正的‘烈火炼真金’！购票行为何等复杂，查询、占座、支付、改签退票、路线选择……
系统将被逼着进化出应对长期超高负载、智能资源动态调度的顶级能力！”
张勇若有所思，虽不直接负责技术，但作为集团CEO，对核心业务理解极为深刻。
能够想象到，经过12306这种世界级难度场景考验后的腾达云，其稳定性、弹性和效率将达到何等惊人的高度。
这无疑是未来在全球市场上与亚马逊AWS、微软Azure竞争时，最坚实的技术壁垒。
宋词越说越兴奋，语中带着令人心潮澎湃的憧憬：“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些数据是训练超大规模社会仿真AI的绝佳养料。
它包含时间、出发地、目的地、人员构成等多个维度，能清晰勾勒出数亿人口在春节、国庆等特定时期的迁徙图谱。
基于此，可以深度研究劳动力流动、区域经济关联度、旅游业发展！
这不仅仅是商业价值，更能为国家宏观经济决策赋能的战略价值！”
“原来如此！”张勇经过宋词这番高屋建瓴的点拨，彻底明白国铁数据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处理好12306这种极致复杂场景的技术和能力，未来复用到物流调度、电网分配、智慧交通等无数领域，都将是降维打击。
宋词停顿片刻，扬声感慨：“未来顶尖科技公司核心竞争力，就体现在数据、算法、算力三大要素的融合与驾驭上。
对于云计算和人工智能研究而言，三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注意到张勇眼中对三元关系技术本质仍有些迷茫，便沉吟片刻，找到一个形象比喻：
“这样吧，我打个比方。构建一个AI系统，就像烹饪一道顶级美食。”
随即伸出三根手指，“数据，就是食材，食材新鲜度、丰富度决定了菜品潜力和天花板。
算法，就是菜谱，是烹饪的方法，决定如何将食材变成美味佳肴。
而算力，就是厨房灶具、锅铲和厨师手艺与火力，没有足够火力和合适工具，再好的食材和菜谱也是空中楼阁。”
张勇眼前一亮，举一反三，顺畅接话：“我明白了！数据是基础生产资料，是源头活水。
算法是从数据中提取规律、做出智能决策的灵魂与方法；算力则是支撑这一切实现的发动机和能量基础。
优秀算法能更高效率、更精准地利用数据，而强大算力则决定能够多快、多好地处理海量数据，运行复杂算法。”
“总结得非常到位！”宋词赞赏地竖起大拇指，“简单来说，三者关系就是：算力决定了‘能算多快’！
算法决定了‘能算多好’，而数据则决定了‘能算什么’。”
这时，宋词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城市，玻璃上清晰映出他沉思的面容。
沉默良久，似在下定某个重大决心，随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极具分量。
“下半年，我计划开启‘混元’计划。”
张勇闻言，心头震动。“混元”二字，透着包罗万象、混沌初开的大气魄，绝不是普通项目。
下意识坐直身体，谨慎问道：“‘混元’计划？需要提前调配资金和资源吗？”
心里瞬间涌上巨大压力，集团目前在投入巨资研发自主手机操作系统，这本身就是个吞金兽。
外卖和打车布局，眼看就要开启惨烈的烧钱大战。身为CEO，每天都在为平衡预算、寻找新增长点殚精竭虑。
宋词瞥见张勇瞬间蹙紧的眉头，明白他肩上的压力，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放轻松，暂时还不需要你砸锅卖铁。‘混元’计划目前还处于构想和初步论证阶段。
眼下，集团继微信后，下一个明确战略重点，是进军短视频领域。
至于‘混元’，你先知道有这个事，把它列入最高机密议程，前期只需安排妥当即可，具体资源投入再议。”
张勇这才稍稍松口气，郑重点头：“明白了！我会密切关注，并做好前期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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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