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24章 辽沈严兵,京畿风云

();

沈阳城头,旌旗猎猎。

孙承宗身穿官袍,立于城门之下,身后是沈阳总兵贺世贤、参将尤世功等一众将领。

夏风呼呼,吹得众人衣袍翻飞,却无人挪动半步。

他们在等一个人。

等大明在辽东真正的话事人。

远处官道上,一队骑兵奔腾而来。

为首者身形壮硕,如青松般挺拔,正是辽东经略使熊廷弼。

“来了!”

孙承宗眼中精光一闪,整了整衣冠,大步迎上前去。

熊廷弼勒马停驻,翻身下**动作干净利落。

他拍了拍肩上灰尘,目光如电,扫过在场众人。

“经略公。”

孙承宗拱手行礼,声音沉稳。

熊廷弼微微颔首,对着孙承宗行了一礼。

“孙部堂。”

二人目光相接,皆是心照不宣:

建奴大军压境,沈阳危在旦夕!

这也是他连夜赶来沈阳的原因。

熊廷弼沉声道:“辽阳诸事已毕,本官特来与部堂共商守城大计。”

孙承宗微微颔首,郑重拱手一礼:

“经略大人,此处不便详谈,还请入城一叙!”

熊廷弼目光一凛,也不多言,当即翻身上马。

“驾!”

一行人风驰电掣般穿过沈阳城门,马蹄声如雷,卷起一路烟尘。

很快,众人便入了经略府。

此刻,辽东经略府,白虎节堂之中。

烛火摇曳,映得堂上‘忠勇卫国’的匾额忽明忽暗。

熊廷弼端坐主位,一身经略使官袍在火光中如血般刺目。

孙承宗位列客座首席,而沈阳总兵贺世贤、参将尤世功、总兵官戚金、总兵官童仲揆等将领,则如标枪般挺立两侧。

在这军机重地,他们连落座的资格都没有!

孙承宗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函,沉声道:

“奉集堡急报!”

他声音不大,却让堂内温度骤降:

“李秉诚所部虽击退建奴试探,但从开原到铁岭,再到萨尔浒新城,建奴正大规模调动!”

“粮车络绎三十里,楯车已造二百余架!”

孙承宗指尖轻叩案几,声音低沉而笃定:

“贼酋努尔哈赤,此番是要倾巢而出了。”

他目光扫过堂上诸将,见无人露出惊色,心中略感欣慰。

这场决战,早在预料之中!

自今年开春以来,建奴便不断以小股骑兵袭扰边堡,试探明军防务。

孙承宗原以为,努尔哈赤在吞并叶赫部后,三月便会大举来犯。

然而.

“八大晋商伏诛,断了建奴暗中采买军械粮秣的渠道。”

“贼酋不得不推迟攻势,四处搜刮粮草。”

“这一拖,就拖到了我沈阳防线固若金汤!”

“砰!”

熊廷弼突然拍案而起,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他眼中寒芒如电,声音如金铁交鸣:

“诸位,萨尔许之战我大明丧师失地,简直是奇耻大辱!萨尔浒的耻辱,现今我等当以血洗!”

堂下诸将闻言,无不挺直腰背,眼中燃起战意。

萨尔许之战后,那些文官更加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

他们凭什么被人看不起?

熊廷弼环视众人,继续给众人打鸡血道:

“陛下节衣缩食,连修葺宫殿的银子都拨作军饷!”

“朝中诸公日日弹劾,陛下却力排众议,倾举国之力支持辽东!”

他猛地抽出尚方剑,剑锋所指,正是沙盘上沈阳城的位置:

“此战!”

“为功名利禄!”

“为加官进爵!”

“更为报陛下知遇之恩!”

“死守沈阳,待敌疲敝,必叫建奴血债血偿!”

熊廷弼死死的盯着众人,说道:“我熊廷弼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若是尔等能够在战场上立功,我绝不吝啬上表请功。若我之命,导致战场出了什么问题,我第一个上表请罪,绝不连累诸位兄弟!”

“但”

“丑话说在前面,尔等若是拖了后腿,在战场上敢不听指挥,本经略这把尚方宝剑,就是要来斩你们狗头的。”

熊廷弼脾气暴躁,但这些话说出来,不仅没有让诸将心生厌恶,反而让堂中诸将热血沸腾。

领兵作战者,怕的不是军纪严明。

相反,他们怕的是立功了,也没有封赏,出事了,第一个被推出去背锅。

而熊廷弼,已经帮他们把这些担忧都解决了。

如此一来,他们还能不尽心竭力效忠出力?

沈阳总兵贺世贤、参将尤世功、援辽副总兵戚金、总兵官童仲揆等将领当即半跪在地,大声吼道:“末将誓死效命!!”

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孙承宗与熊廷弼对视一眼,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了。

呵!

努尔哈赤,你来攻罢!

我等,已经做好准备了。

此处,定教你有来无回!

距离辽东千里之外。

北京城,夏味方显。

紫禁城外的街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

酒旗招展的茶楼里,说书人正眉飞色舞地讲着新科进士跨马游街的盛况。

贡院墙外,落第的举子们犹自争论着策问的破题之法。

而六部衙门的廊下,官员们捧着茶盏,低声品评着三鼎甲的师承来历……

当然,众人谈论最多的,还是在传胪大典之中,榜眼郎卢象升,带着庚申科进士老爷们在殿中向皇帝上书:言为官之臣,不定结党之事!

“听说了吗?新科榜眼卢象升,领着庚申科进士们在奉天殿前叩首上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立誓为官不结党、不营私!”

茶楼里,一个身着绸衫的说书人拍案叫绝,唾沫星子飞溅到邻桌的茶点上也浑然不觉。

“陛下龙颜大悦,当场赐下御笔‘清正廉明’四字,听说还要将卢榜眼的奏疏刊印天下,让百官效仿呢!”

酒肆中,几个醉醺醺的士子击节赞叹,其中一人高举酒盏,朗声道:

“卢建斗真乃我辈楷模!这《誓不结党疏》,可比东汉《党锢碑》更显风骨!”

北京城的如此景象,仿佛千里之外的辽东烽火,与这座煌煌帝都毫无干系一般。

当然。

太平不是粉饰出来的。

京城百姓之所以能够岁月静好,那是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了。

此刻。

皇城之中。

西苑校场上,烈日当空。

旌旗猎猎,鼓声如雷,校场四周早已围满了观战的京营将士。

场中尘土飞扬,马蹄声、弓弦声、金铁交击声混作一片,震得人耳膜发颤。

这可不是寻常的操演!

一方是身份尊贵的勋贵子弟,个个腰佩宝刀,胯下骏马皆是千金难求的西域名驹。

另一方则是布衣粗甲的边关悍将,虽无华服加身,却人人眼中带煞,浑身透着沙场淬炼出的凶悍之气。

“勋贵营都指挥使张之极,对阵游击将军赵率教——比试骑射!”

随着令旗挥落,两骑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张之极锦衣白马,挽弓如满月,三箭连发皆中靶心,引得勋贵阵营一片喝彩。

“好!”

“指挥使威武!”

“让这些人知晓我们勋贵营的厉害!”

场下勋贵子弟们见张之极表现神勇,纷纷喝彩。

“有些本事,但只有这些本事,想赢我,没那么容易!”

赵率教冷笑一声,突然在疾驰中侧身藏镫,反手一箭射出。

只听见“嗖!”的一声,箭矢竟穿透靶心木桩,余势不减,钉入后方柳树三寸有余!

“好!”

满场哗然,连高台上的御前侍卫都忍不住叫好。

而勋贵子弟那边,则是顿时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这些丘八,当真是有本事。

张之极见此情形,也不恼怒,拱手说道:“赵参将射术无双,在下佩服!甘拜下风!”

赵率教见张之极认输,也很懂人情世故。

“世子箭术不差,日后之勇武,不会比在下差。”

在赵率教与张之极人情世故的时候。

下一场比试开始了。

“下一场,搏击!”

阳武侯薛濂之侄薛钊大步上前,抱拳行礼后,便拉开架势。

他练的是太祖长拳,招式刚猛,拳风呼啸,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引得围观将士连连叫好。

“薛钊拳法,勋贵营第一,倒是不信了,还有人能够胜过他?”

“不蒸馒头争口气,薛钊,打出我们勋贵营的气势来!”

原本安静的勋贵营子弟,又开始鼓噪起来了。

然而.

薛钊这边,情况就有些不容乐观了。

他刚摆开架势,就被祖大寿一个箭步近身,反手扣腕,过肩摔得七荤八素。

之后拳头放在薛钊太阳穴上,虚打两下。

若放在战场上,薛钊已经死了。

勋贵营子弟见此,目瞪口呆。

薛钊居然连祖大寿一招都没有撑过去?

他们上,岂不是更自取其辱?

“承让。”

祖大寿抱拳一礼,脸上却无半分得意。

倒不是他不愿意放水,是因为他学习的搏击之术,是战场搏杀,要的不是招式花哨,而是要求一击毙命。

薛钊脸色难看,但皇帝在台上观战,他只好拱手行礼,低着头回了勋贵营。

另外一边。

枪术比试更是惨烈。

黄得功一杆大枪舞得虎虎生风,三招之内就将抚宁侯朱国弼之弟朱国栋逼得弃刀认输。

满桂手持双刀,如旋风般卷过校场,所过之处勋贵们的兵器叮当落地。

曹文诏、曹文耀兄弟更是配合默契,长枪短刀齐出,打得五位勋贵联手都招架不住。

“砰!”

最后一场,马世龙赤手空拳,硬接定远侯世子全力一劈,竟用臂甲生生震断了对方的精钢佩刀!

“这……”

观战的勋贵们面如土色,他们终于明白:

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将,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很快。

演武毕,尘埃落定。

那些曾昂首挺胸、目空一切的勋贵子弟们,此刻却如霜打的茄子,一个个垂头丧气,连腰杆都挺不直了。

他们锦衣上的金线依旧闪耀,可那份骄矜之气,早已被边关悍将的铁拳碾得粉碎。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武艺高强,可以去打建奴了。

但现在一看,高强个屁。

真要是去了辽东上战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由校在一边看着,脸上露出笑容。

就在十多日前,这些贵胄们还因在军阵演练中胜过新营而沾沾自喜。

经此一役,这些小崽子们总该知道天高地厚了。

当然

杀一杀勋贵的骄气,不过是顺手为之。

他真正的用意,藏在那些浑身煞气的边将身上。

赵率教、祖大寿、黄德功、何纲、马世龙、满桂、曹文诏、曹文耀

这些都是他要握在手中的刀!

如今辽东战起,这些人,也该重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