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93章 权欲迷局,勋门暗影 求订阅!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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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火盆烧着炭火,给书房增添了不少温度。

坐在太师椅上的定远侯邓邵煜老神常在。

募兵之事,很有讲究。

若是他愿意的话,从中便可谋取暴利。

毕竟能够在京城当兵,成为军户,多少人想要挤进这个门槛?

这可是铁饭碗!

而要挤进这个门槛,你要不要花钱?舍不舍得花钱?

明朝按规定募兵每人给安家银5两,这五两银子,可不可以克扣些许?

一个人五两,一万人就是五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更不用说虚报空饷、倒卖军籍都是钱啊!

也正是因为他大权在握,才有这么多人**脸上前。

因为从他指甲缝里漏点油水,就够下面的人吃得满嘴流油的了。

但.

这是陛下交给他的第一个差事。

这差事,他要做得漂漂亮亮的,好让陛下对他刮目相看。

当然。

对其他人,他可以理都不理,但和四卫营的人,却可以接触一下。

毕竟陛下有意整顿四卫营,在这个时候,谁敢来接触他,他便可利用他。

不管如何,陛下的恩情,他必还上一些。

至于会被别人嫉恨?

他要的就是被别人嫉恨!

别人不嫉恨他,陛下又如何放心用他?

得交一些把柄在陛下手中,让自己的性命,时时刻刻的掌握在陛下手中,如此,他方才可以真正的永保圣眷。

定远侯府,才能永远屹立不倒。

“侯爷,拜帖皆在此处。”

李氏现在真怕了,赶紧将拜帖拿上来,终于是找到武骧左卫、武骧右卫、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所部的拜帖。

其中拜帖多是千户、百户一流。

而在一众千户、百户的拜帖中,武骧左卫指挥使李如桢的拜帖,就显得格外显眼了。

“李如桢”

他不是被革了职的吗?

邓绍煜脸上露出沉思之色,很快,他原本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出来。

“李如桢,岂非与我相类?”

李如桢是名将李成梁的第三子。

去岁,辽东危在旦夕,朝廷无镇辽将军可派,有大臣建议以李氏旧威,派李如桢为镇辽总兵官。

李如桢虽为将门之后,然并不知兵,初守铁岭,后屯沈阳。

去年,建奴攻铁岭,其拥兵不援,致铁岭失陷,李如桢被罢官。

议论汹汹,科道之中,不少人弹劾李如柏、李如桢兄弟,欲将其兄弟下狱论死!

如今其递来拜帖,是想要靠自己搭上皇帝,以求翻身?

整顿四卫营,这个人可以利用!

一想到可能立功,被陛下称赞,邓绍煜忍不住轻哼了起来。

他当即转身对着身后管事说道:“命人传信,今夜请李如桢入府。”

西城阜财坊。

有一处气派宅邸矗立。

此地近皇城西安门,距五军都督府仅二里,便于参赞军务。

这处气派的宅邸,正是万历八年李成梁晋宁远伯时敕建,占地三十亩,按伯爵府制设五进院落。

正门悬「镇辽勋第」匾,二门影壁绘雪夜下抚顺战功图。

正厅「镇虏堂」可容百席,萨尔浒战前常宴九边将领,堂前陈设建州卫进贡熊皮、鞑靼金刀。

东厢设军机签押房,存辽东各堡布防图,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反明前,曾有夜不收在此急递建州扩军密报。

然而,这些都是过眼云烟了。

如今的李府门可罗雀,满地的落叶无人清扫,衰败的气息,都不用入府,便可嗅得。

今时今朝。

镇虏堂内蛛网垂梁。

“三弟何苦穿这身行头。”他突然嗤笑,酒碗重重砸向桌面。

李如桢不置可否,缓缓说道:“定远侯府的下人前来通信,邓绍煜今夜要见我。”

“是那幸进好运的定远侯,得到了陛下的重用?呵呵,当真是重用吗?”

他狂笑着掀翻酒坛。

当啷!

李如柏的银杯摔进酒泊,惊起满室浮尘。

“陛下信重有何用?一旦打了败仗,还不是你我今日的下场?”

李如桢猛地站起,激动的说道:“二哥!看看我们的弟兄们!他们跟着李家出生入死,如今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以至于要典妻鬻子,祈求过活,你忍心吗?”

萨尔许之战,李如柏大败,溃逃路上,麾下辽东铁骑大半战死,家丁几乎散亡殆尽。

部分家丁逃往建州。

更多的家丁,跟随他逃回来。

被今年兵部清查辽东军籍吃空饷的借口裁撤。

边将吃空饷养家丁是常态,失势之后,权柄自然也被收回。

这些人多数沦为流民,连饭都没得吃。

“忍不忍心?”

他沙哑地笑起来。

“当年萨尔浒之战,杜松的火器营比家丁精锐百倍,还不是埋在那片雪原里?忍不忍心,又有何用?区区一个定远侯,保不住我等,至于那些家丁,我们自身都难保了,还如何保他们?。”

“可现在不一样!”

李如桢扯松玉带,脖颈青筋暴起。

“邓绍煜得圣眷,正在北直隶募兵。只要他首肯,几百弟兄便又有皇粮可吃!”

李如柏双目赤红,吼道:

“你以为定远侯是什么菩萨心肠?他要的不过是我们手里那点残存的辽东人脉!等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转头就能把我们兄弟送进诏狱!”

李如桢踉跄后退,后背撞上陈列鞑靼金刀的楠木架,寒光闪闪的刀鞘纷纷坠落。

他弯腰拾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雁翎刀,刀锋映出他扭曲的面容:“二哥,你难道忘了父亲临终时的话?李家世代忠良,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护住跟着我们的人!如今家丁们饿得连刀都拿不动,你却要他们陪着我们等死?”

“忠良?”

李如柏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

“忠良的下场,就是满门抄斩,就是这满地的落叶!”

李如桢握着雁翎刀的手开始发抖。

刀光晃过墙上褪色的雪夜战功图,仿佛又回到那个令李家蒙羞的夜晚。

萨尔浒的漫天大雪里,明军的火把被女真骑兵踏成齑粉,他和李如柏带着残兵在山谷间奔逃,身后是杜松营中冲天的火光。

那一战之后,大明与建州局势逆转。

那一战之后,李家两代人在辽东的经营,也付之一炬了。

“我不管什么阴谋圈套!”

李如桢突然将雁翎刀狠狠**地砖。

“今夜,我便去定远侯府替弟兄们搏个前程。你若怕死,就缩在这破宅里等着锦衣卫!”

他转身要走,却被李如柏抓住后领。

“站住!”

李如柏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以为带着家丁投奔定远侯,就能全身而退?现在朝堂上党争正凶,不管谁倒台,都要拉几个武将来垫背。我们兄弟是萨尔浒的败将,身上背着几十万条人命,就是块人人都想啃的肥肉!”

李如桢猛地甩开兄长的手,玉带彻底崩断,玉玦四散滚落。

“肥肉?我们现在连丧家犬都不如!”

他指着满地狼藉。

“看看这李府!梁上的燕子都飞走了,老鼠在祖宗牌位上屙屎!你以为缩在这里就能逃过清算?”

李如柏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他像是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一半,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要去,就去吧。但记住,别打着李家的旗号。我们兄弟的命,早在萨尔浒就丢了。”

夜风卷着枯叶灌进厅堂,吹得蛛网簌簌作响。

李如桢望着兄长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天:

父亲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他们兄弟出镇辽东。

那时的李府门前,车水马龙,旌旗蔽日,谁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他转身走向庭院,月光照着满地的碎玉和残酒。

暗处传来家丁们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婴儿饥饿的啼哭。

李如柏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醉意和绝望:“告诉孩儿们,把盔甲上的李家纹章都刮掉。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李家军”

李如桢眼眶发红,一声不吭的朝着府外走去。

他知晓自己的兄长是刀子嘴豆腐心,若他真的不在意家丁部曲的死活,何至于要典卖家当,接济他们?

兄长,死要脸面活受罪。

李家倒了,但李家却不能对不起弟兄们。

面子,算的了什么呢?

时已近黄昏。

李如桢走出褪漆的大门,踩进街边泥泞的落叶堆。

西城的小巷弥漫着泔水臭味,破旧的屋檐下蛛网密布,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跪在墙角,用破瓦片挖草根。

转过残破的鼓楼,街上嘈杂起来。

粮店门口挂着“每石四两”的木牌,几个汉子攥着空布袋和伙计争执,麸皮撒了一地,被乞丐争抢。

“娘,疼……”

街角传来孩子的哭声,一个妇人正把树皮渗出的浆液抹在孩子干裂的嘴唇上。

远处传来丝竹声,两顶华丽的轿子拐进胡同,帘子掀起时,露出半截缀着珍珠的华贵裙摆,随意将名贵的糕点扔到地上。

夜风微凉,李如桢在定远侯府前停下。

墙根下蜷缩着一个死去的乞丐,手里还攥着半块观音土。

同一座城,隔着一条街巷,或是隔着一面墙,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王朝末日,人生百态,莫过于此。

李如桢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向定远侯府大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