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456章 伏歼劲旅,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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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云县的夜,黑得像泼了浓墨。

乌云把月亮裹得严严实实,连星子都透不出半分光,只有左云县外的山林里,偶尔闪过一点寒芒。

风卷着枯草碎屑,在林间呼啸,像鬼哭,又像无数人的低语,连虫鸣都歇了。

五千流民军伏在林子里,身子贴着冰冷的土地,大气不敢喘。

他们大多是年轻力壮的汉子,有的刚从陕西逃荒来,有的是左云本地的佃户,还有几个是逃出来的卫所小兵。

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家伙。

精壮些的握着长枪、腰刀,那是张天琳从县衙库房里翻出来的旧兵器。

弱一点的就举着削尖的木棍、磨亮的菜刀,甚至还有人把锄头柄锯短了,当作武器。

只有前排的一千精锐,手里握着制式腰刀和长矛,刀鞘上还刻着“大同卫”的字样。

那是王威“借”给他们的装备,虽然没有甲胄,却比普通流民的家伙什好得多。

张天琳蹲在一棵老槐树下,身上穿着件缴获的锦服,腰间系着根粗麻绳,把刀别在身后。

他眯着眼,望着远处三屯堡的方向,耳朵贴在地上,能隐约听到马蹄声。

越来越近了,朱崇威的官军。

半个月前,自己还在左云县城外的破庙里啃树皮,现在却成了“左云大将军”,手里握着五千人。

这命运当真是神奇啊!

这仗要是输了,要么被官军砍头,要么再逃回陕西饿死。

要是赢了,不仅能抢下官军的装备,还能让周围观望的百姓都来投他,到时候,他张天琳,也能有自己的班底了。

“将军,风越来越大了,柴火不会被吹乱吧?”

旁边的亲信李二虎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李二虎是陕西同乡,跟着张天琳逃荒来的,手底下有把子力气,现在管着埋伏在城门边的两百人,专司点火。

张天琳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放心,白天让弟兄们用石头压着柴堆了,火油浸透了芦苇,风越大,烧得越旺。”

“城门洞两侧堆了三重干柴,街道拐角处也埋了火油桶。

只要官军进了城,咱们就从林子里冲出去,把城门一堵,放火烧!

到时候,他们插翅难飞。”

李二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

“还是将军想得周到!

那些官军以为咱们是乌合之众,肯定不防备火攻。

等火一烧起来,看他们还怎么耀武扬威!”

就在这时。

“将军,您看!”

另一个亲信突然指着林外,声音发颤。

张天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土路上,出现了一串火把,像一条火蛇,正朝着左云县城的方向爬来。

那是朱崇威的官军,果然来了。

“吁~”

朱崇威勒住马缰,胯下黑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土路上刨出浅坑。

此刻,他们离左云县城不过三里地,城墙上连一盏守夜的灯笼都没有,北门更是大敞着,像一张没牙的嘴,等着人往里钻。

“哼,果然是乌合之众!”

朱崇威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甲胄下的内衬早已被汗水浸透。

从三屯堡出发,他还担心流民会设伏,可现在看来,那些泥腿子怕是连“防守”两个字都不懂。

他转头对身后的千总张彪道:

“本将率部到三屯堡半日,城中竟连个探哨都没有,张天琳那厮,怕是正抱着县衙里的官女子寻欢作乐呢!”

张彪连忙附和:“将军说得是!这些乱民不过是饿疯了的野狗,见了咱们的刀枪,保管吓破胆!”

朱崇威不再多言,拔出腰间镔铁刀,刀身在夜色里闪过一道冷光。

“全军听令!

从北门入城,凡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

缴获的财物,除上缴三成,其余全归个人!”

“得令!”

三千官军齐声呐喊,声音震得远处的树林沙沙作响。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像一股黑色的潮水,朝着左云县城涌去。

刚入北门,街道上便传来零星的哭喊声。

十几个流民缩在墙角,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饼,见官军冲来,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朱崇威眼神一冷,挥刀指向那些流民:

“杀!凡是乱民,一个不留!”

骑兵催马追上,马蹄踏过流民的身体,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步兵的长矛捅进流民的后背,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很快便汇成小溪。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跪在地上,哭着哀求:“大人饶命!我们不是乱民,只是想找点吃的……”

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官军一刀劈中脖颈,鲜血喷溅在孩子脸上,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朱崇威看着眼前的惨状,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在他眼里,这些流民和草原上的蒙古鞑子没什么两样,都是该杀的东西。

他率军一路冲杀,街道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血腥味混着尘土的气息,呛得人嗓子发疼。

半个时辰后,官军终于冲到了县衙门口。

县衙的大门紧闭着,门楼上站着几十个手持长矛的流民,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是张天琳的亲信。

“狗官!休想再前进一步!”

张天琳的亲信嘶吼着,将手里的长矛扔了下来,却连官军的衣角都没碰到。

“给我攻!半个时辰拿下县衙!”

朱崇威下令。

官军立刻举着盾牌冲上去,撞门的撞门,爬墙的爬墙。

门楼上的流民虽拼死抵抗,却架不住官军的装备精良。

不过一刻钟,县衙的大门便被撞开,流民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张天琳的亲信也被官军砍中胳膊,狼狈地往后院跑。

朱崇威率军冲入县衙,直奔后堂。

他要亲手砍下张天琳的脑袋,好向王威邀功。

可推开后堂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放着一个喝了一半的陶碗,碗里的粥早已凉透。

“奇怪,贼首去哪了?”

朱崇威皱起眉头,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这不安刚冒出来,就被一阵震天的喊杀声打断。

这喊杀声是从四门传来的!

紧接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燃起大火,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夜空,把县衙的屋顶都映得通红。

“不好!有埋伏!”

朱崇威猛地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外跑。

“快!集结全军,突围!”

可他刚跑到县衙门口,就傻了眼。

他的兵卒早已没了阵型,有的在翻找百姓的财物,有的在拖拽哭喊的女子,还有的甚至为了抢一个银镯子,互相打了起来。

他**。

这是官军,还是土匪?

这简直比土匪还要土匪!

“都给我住手!集合!突围!”

朱崇威怒吼着,挥刀砍向一个正在抢东西的小兵。

小兵的脑袋滚落在地,鲜血喷了旁边的官军一身,那些人才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往朱崇威身边聚拢。

可已经晚了。

大火顺着街道蔓延过来,**着房屋的木梁,“噼啪”作响,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街道上的流民也疯了一样冲过来,有的拿着菜刀,有的举着木棍,甚至还有人推着装满石头的独轮车,朝着官军砸去。

朱崇威这才发现,城中各处都堆着柴火,柴堆上还浇了火油。

张天琳早就把整个左云县变成了一个大火炉!

“往北突围!从北门出去!”

朱崇威嘶吼着,带着聚拢起来的几百个兵卒,朝着北门冲去。

一路上,不断有官军被大火吞噬,或是被流民砍倒,队伍越来越短。

好不容易冲到北门,却发现城门早已被封死,门后堆着几丈高的柴堆,火正烧得旺。

“搬开柴堆!撞开城门!”

朱崇威下令。

官军们忍着灼烧的疼痛,拼命搬开燃烧的柴木,用撞木猛撞城门。

“轰隆”一声,城门终于被撞开,可刚冲出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北门外面,密密麻麻地摆着拒马,拒马后面,站着上千个手持弓箭的流民,箭尖在火光下闪着寒芒。

“放箭!”

随着一声喊,漫天的箭矢朝着官军射来。

流民的射术虽不精,可架不住人多,箭矢像下雨一样落下,官军纷纷中箭倒地。

朱崇威挥刀格挡,箭矢“叮叮当当”地落在刀背上,却还是有几支箭射中了他的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甲胄。

“杀出去!”

朱崇威大吼一声,催马朝着拒马冲去。

黑马纵身跃起,跳过拒马,朱崇威挥刀砍倒几个流民,身后的几十个骑兵也跟着冲了出来。

可流民们很快围了上来,有的用长矛捅马腿,有的用刀砍马肚子。

“唏律律~”

黑马嘶鸣一声,前腿突然一软。

马腿被砍断了!

朱崇威从马背上摔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胸口一阵剧痛。

他挣扎着爬起来,挥刀砍向围上来的流民,可刚砍倒一个,就有十几把刀同时砍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流民,耳边传来流民的呐喊声,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憋屈。

他征战多年,没想到最后竟死在一群流民手里!

“噗嗤”一声,一把菜刀砍中了朱崇威的脖颈,鲜血喷溅而出。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最后看了一眼左云县城的方向,缓缓倒了下去。

天色微亮时,战斗终于结束。

左云县城外,到处都是官军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土地。

几十个侥幸逃脱的官军,骑着马狼狈地往大同府方向跑,他们的甲胄破烂不堪,脸上满是惊恐。

谁也没想到,官军的剿匪第一战,竟败得如此彻底。

而左云县城里,流民们围着张天琳欢呼雀跃,有的举着缴获的官军甲胄,有的拿着抢来的刀枪,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

张天琳站在城楼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赢了,不仅赢了朱崇威,还赢了活下去的希望。

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敢把他们这些流民当成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离左云县不远的地方,正是破虏堡。

此刻。

刘振邦正坐在堡内的议事厅里,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壶刚温好的黄酒,还有两碟小菜。

他是王威的女婿,靠着这层关系才当上破虏堡的守将,平日里没少克扣军饷、私吞粮仓里的粮食,日子过得惬意得很。

“将军,外面有斥候回来,说左云县那边有消息了!”

一个亲兵掀开门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慌乱。

刘振邦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

“能有什么消息?无非是朱崇威那老小子把乱民收拾了,等着邀功呢。”

他放下铜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里还暗笑。

王威故意把平叛的差事推给朱崇威,就是想借乱民耗耗右卫的兵力,朱崇威要是赢了,功劳是王威的。

要是输了,正好拿他当替罪羊,这算盘打得精着呢。

可亲兵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砸在桌上,酒液洒了满桌。

“将军!不是……不是朱将军赢了!

是……是朱将军全军覆没了!

连朱将军本人都战死了!”

“你说什么?!”

刘振邦猛地站起身。

他几步冲到亲兵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再说一遍!朱崇威的三千边军,被那些乱民全歼了?!”

亲兵被他揪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断断续续地说:

“是……是真的!去左云县打探的斥候亲眼看见的,城门口全是官军的尸体,还有不少盔甲被乱民捡走了,张天琳现在自称‘平晋大将军’,正带着人往北去呢!”

刘振邦的手猛地松了,亲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踉跄着退了两步,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朱崇威再草包,也是正经的边军参将,手里的三千人是上过战场、跟蒙古人打过仗的正规军,怎么会输给一群连甲胄都没有的流民?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

他突然想起王威之前“借”给张天琳的那些制式兵器。

腰刀、长矛,还有几百副旧弓箭,当时他还觉得那些破烂玩意儿没用。

可现在想来,那些武器落在乱民手里,再加上朱崇威的败兵装备,乱民的实力早就不是“乌合之众”了!

一股寒意突然从脚底窜上头顶。

破虏堡离左云县不过十里地,张天琳要是带着乱民来攻堡,他手里这几百号懒散的士兵,能挡得住吗?

之前他还觉得王威的算计万无一失,可现在看来,他们是养虎为患了!

“快!快传我命令!”

刘振邦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都带着颤。

“让所有人都上堡墙守着!

把粮仓的门封死,武器库的刀枪都发下去!

再派十个斥候,分五路去打探张天琳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另外,快给大同府送信,就说朱崇威全军覆没,让总镇赶紧派兵支援!”

亲兵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议事厅里只剩下刘振邦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北面的方向,手心全是冷汗。

破虏堡的城墙虽然比左云县城坚固,可士兵们久疏战阵,真要是乱民来了,能不能守住还是两说。

更让他担心的是,王威要是知道朱崇威败了,会不会把责任推到他头上?

毕竟当初是他按王威的意思,没出兵支援朱崇威。

半个时辰后,派出去的斥候陆续回来了。

第一个斥候跪在地上,脸色发白:

“将军!张天琳的人马没往咱们这边来,也没去大同府,他们……他们往朔州方向去了!”

“朔州?”

刘振邦皱起眉头,随即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大同右卫就在朔州,朱崇威的败兵已经把右卫的兵力抽空了,朔州现在正是空虚的时候,而且那里还有不少因旱灾逃来的流民,张天琳去朔州,是想吸收更多流民,壮大势力!

“还有呢?”他追问。

另一个斥候补充道:“乱民队伍里,现在多了不少穿官军盔甲的人!他们走得很快,估计今晚就能到朔州边境!”

刘振邦只觉得后背一凉,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一个左云县的流民,就能击败三千边军;要是再吸收了朔州的流民,加上投降的败兵,张天琳手里的人马恐怕会超过五万!

到时候别说破虏堡,就是大同府城,都未必能守住!

“我是不是……是不是闯大祸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当初王威让他暗中给流民传信、断他们的粮草,是想借乱民逼熊廷弼出兵,可现在乱民失控了,不仅没耗到熊廷弼的兵力,反而催生出了一个更大的威胁。

要是张天琳真的在朔州站稳脚跟,甚至拉起更大的队伍,朝廷追查下来,他和王威,恐怕都得掉脑袋!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堡墙上的旗帜“哗哗”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算计落空。

他现在才明白,他们以为能操控的乱局,早就超出了掌控,而他们亲手放出来的这头“猛虎”,很快就要反过来咬他们了。

翌日。

朱崇威兵败的消息,也传到了大同府城。

清早晨,大同府的城门刚开了一道缝,便被汹涌的人潮挤得大开。

十几辆乌木马车首尾相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的声响,车帘里塞满了绫罗绸缎、金银细软,甚至还有带着奶声哭啼的孩童。

这是大同府的乡绅们,听闻朱崇威全军覆没的消息,连夜收拾家当,要逃往宣府去。

“让让!都让让!”

一个穿着锦袍的乡绅站在马车上,手里挥着折扇,对着拥挤的人群嘶吼。

“左云县的乱民都快打过来了,再挡路,等会儿被乱民砍了头,可别赖我!”

人群里顿时一阵骚动,有人骂骂咧咧地让开道路,有人则慌慌张张地往城外跑,城门内外乱成了一锅粥。

这样的骚动,从昨夜朱崇威败讯传到大同府后,就没停过。

茶馆里、酒肆中,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

“听说朱参将的三千人,全被乱民烧杀了,连他自己都被乱刀砍死了!”

“那乱民首领张天琳,现在有两万多人,还缴获了官军的武器,下一步怕是要打大同府了!”

“宣府有熊经略在,安全得很,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大同府蔓延。

而总镇府内,更是一片压抑。

王威背着手在堂内踱来踱去,案上的公文堆积如山。

最上面两封,一封是代王朱鼐钧的问责信,字里行间满是警告:

“速平乱民,若大同府有失,唯你是问!”

另一封是镇守太监张炜的手信,语气更重:

“朱崇威已败,乱民势大,若再拖延,咱家便奏请陛下,治你失职之罪!”

“他**!”

王威猛地停下脚步,一把将案上的茶水扫落在地,青瓷茶碗摔得粉碎。

“张天琳这泥腿子,还真成气候了?

朱崇威那三千边军,就算是头猪,也不至于被乱民全灭了吧!”

他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原本他以为,张天琳最多闹闹左云县,消耗掉朱崇威的兵力,再让熊廷弼来收拾烂摊子,他好借机向朝廷索要军饷,填补私吞的空额。

可现在,乱民不仅赢了,还可能往大同府打,局势彻底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个张天琳,强大得太快了。

“熊廷弼呢?熊廷弼他**还没有动静?”

“总镇,熊经略那边……还是没动静。”

亲信家丁王忠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里捧着刚收到的斥候回报,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王威的脸色。

他跟着王威多年,知道这位总兵大人现在正处在火头上,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没动静?!”

王威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通红,一把夺过斥候回报,扫了一眼,狠狠摔在地上。

“熊廷弼他是瞎了还是聋了?

朱崇威全军覆没,大同北部空虚,他还在宣府待着不动?

难不成要等张天琳打到大同府城下,他才肯出兵?”

王忠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听说宣府那边正在开垦良田、修水利,熊经略好像……更看重宣府的防务,没把大同的乱民当回事。”

“没当回事?”

王威气得笑了起来。

“等张天琳收拢了朔州的流民,再打下大同府,他熊廷弼就是罪人!到时候,咱们都得跟着完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骂熊廷弼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控制局势,否则代王和张炜那边交不了差,朝廷也会治他的罪。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王威咬着牙,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传我命令:井坪路参将孙镇,率部三千,从西面迂回,堵住乱民往朔州的去路。

平虏城参将马荣,带三千人,从东面夹击,防止乱民南下大同府。

破虏堡的刘振邦,让他率部三千,从南面跟进,配合孙镇和马荣,把乱民困在左云县以北!”

王忠连忙拿出纸笔,飞快地记录着命令,心里却有些疑惑:

“总镇,咱们调动这么多兵力,若是还挡不住乱民……”

“那朱崇威不过是轻敌,方才被其所破,我大同三位参将同时出兵,还怕他这区区流民?”

王威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必须把乱民控制在左云、朔州一带,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大同府!

等熊廷弼那边忍不住了,再让局势失控也不迟。

现在失控,太早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

“另外,告诉刘振邦,此番平乱,‘伤亡’可以多报些,尤其是那些空额的兵卒,正好借着乱民的手,把账平了。”

王忠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王威的心思。

这些年,王威私吞军饷,虚报了近万空额,一直找不到机会填补。

现在让刘振邦等人多报伤亡,正好可以把这些空额的兵卒算在“平乱阵亡”里,既不用再给空额发军饷,还能向朝廷申请抚恤,一举两得。

“还有。”

王威补充道:“本镇亲自率军五千,坐镇阳和卫,作为后援。

若是孙镇他们顶不住,我再出兵支援。”

他要亲自去,一是为了掌控兵权,防止孙镇等人阳奉阴违。

二是为了亲眼看着“伤亡”数字上报,确保空额能顺利填补。

朱崇威的三千人能被乱民全灭,他的“五千后援”损失个一两千,也合情合理,没人会怀疑。

王忠连忙躬身应道:“属下这就去传命!”

看着王忠匆匆离去的背影,王威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张天琳,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最好能再‘厉害’点,让孙镇他们多‘损失’些人手,这样我的账,才能算得更干净。”

“若是顺利的话,大同府,到时候,便全是我王威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