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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云县的民变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同。
往日里便十分热闹的大同西城门,此刻被逃难的乡绅堵得水泄不通。
这些乡绅,几乎每家都带着几车的金银珠宝,以及家眷,匆匆逃到府城。
这些乡绅大多是左云县的地头蛇,如今却连体面都顾不上。
他们涌进大同府城,沿街就喊“张天琳杀了郭县令,还要来抄咱们的家!”
这话像颗炸雷,瞬间在大同府城炸开。
市集上的商贩慌了,匆匆收了摊子。
百姓们聚在街角议论。
有的在骂人。
“坏了,城外闹匪患了,大同的日子不好过了。”
“**的,本来日子就不好过了,还有人作乱!明日的生意都做不成了!”
也有被欺压得不成样子的百姓,在暗中叫好。
“我看那张天琳是活菩萨,专杀**”。
“对!咱们被欺负惨了,未必不能加入义军!”
但更多的人,却怕“乱民进来抢粮”,家家户户开始往门后堆木柴,连平日里热闹的戏楼,都早早关了门,只留下空荡荡的戏台,在烈日下透着萧瑟。
这慌乱里,最焦心的莫过于大同县令董中行。
他坐在县衙签押房里,面色难看至极。
左云县乱了,大同县就在左云县隔壁。
等乱军打过来,他这颗七品芝麻官的脑袋,怕是要跟着保不住了。
但慌乱解决不了问题,董中行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不能乱!”
董中行猛地拍了下案,他快步走到门口,对着候命的衙役喊:
“赵班头!你带二十个衙役,去府库盯着,每袋粮食都要登记,不许任何人私拿一粒,若是有乡绅想提前支取存粮,就说‘官府自有调度,乱动粮者按通匪论罪’!”
越是混乱的时候,便越要冷静。
县中粮草,更是关键中的关键。
“李捕头!你带三十人,分守四条主街,跟百姓说‘官府已在城墙上加派哨岗,乱民过不来,大家安心度日’,若是有人造谣生事,先抓起来再说!”
两个衙役齐声应下,转身就往外跑。
董中行又想起什么,追出门补充:
“告诉衙役们,不许仗势欺人,百姓本就慌了,别再激出乱子!”
“遵命!”
“还有.”
董中行事无巨细的,将应对民乱之事的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安排了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伸手理了理皱巴巴的官袍。
“去镇监府!”
他对着身侧的县丞说道。
“这里的事情,先交给你了。”
镇监府那边肯定要议事,他得赶紧过去,哪怕帮不上大忙,也得知道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大老爷放心,此处有我在,绝对不会有问题。”
董中行点了点头,旋即乘轿朝着镇监府而去。
很快。
他便到了镇监府。
此刻。
镇监府的朱漆大门前,已停满了官轿。
董中行刚下轿,就看见大同知府周显从轿里出来,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此刻散了一缕头发垂在耳边,脸上满是急色。
旁边跟着冀北道监察御史刘景,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想来是连夜整理的左云县文书。
承宣布政使司分守道的王御史更狼狈,显然是从城外的驿馆赶过来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几人互相拱了拱手,没多余的寒暄,快步往里走。
刚进正堂,董中行就愣了下。
堂内早已坐满了人。
主位上的镇守太监张炜穿着酱色蟒纹便服,手里的紫檀佛珠转得飞快,平日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眼神,此刻却严肃异常。
左侧坐着副总兵祖大寿、山西按察使司佥事孙传庭。
还有锦衣卫千户卢剑星,穿着墨色劲装,靠在柱子上,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几分审视。
“诸位都来了?坐吧。”
张炜抬了抬眼,没了往日的客套。
董中行连忙找了个空位坐下,刚坐稳,就听见张炜“啪”地一声,把手里的佛珠拍在案上。
“左云县民变了,杀了县令郭广,还分了官仓的粮,大同知府,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炜的目光落在大同知府周显身上,话语中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周显猛地站起身,撩袍躬身,额角已经渗了汗:
“启禀镇监,这……这事来得太急,下官已经派了人去查,还没传回消息,只知道乱民领头的叫张天琳,是陕西来的流民,据说……据说手里有两万多人。”
“哼!”
张炜冷笑一声。
“两万多人?打下了县城,杀了朝廷命官,你才派人去查?
大同知府,大同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在座的各位,包括咱家,都脱不开干系!
陛下要是问罪,咱们谁都跑不了!”
这话一出,堂内瞬间静了下来。
祖大寿见状,起身拱手:
“镇监,据末将派去的哨探回报,张天琳不仅占了左云县,还在招兵买马。
周边的右玉、怀仁、山阴三县,已经有流民往那边跑了。
若是不尽早遏制,用不了半个月,乱民人数怕是要翻番,到时候再想平叛,就难了。”
“两万……翻番……”
张炜喃喃重复着,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他原本以为只是小股流民闹事,派些兵去弹压就行,没成想竟是这么大的规模。
“必须立刻平叛!
王威呢?
他手握大同边军,这事交由他去办,让他立刻调兵,去左云县围剿乱民!”
周显连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补充:
“镇监,王副总兵虽有兵权,可张天琳势大,恐难应对,不如……
不如再发急报给九边经略熊廷弼,让他速速率部来大同,两军合力,才能稳妥。”
“怎么?
难道咱家还需要你教?”
张炜猛地瞪了他一眼,尖细的嗓音里满是怒意。
“熊经略的急报,咱家早就让人发了!
还用得着你提醒?
知府大人,管好你自己的事,若是大同府城再出乱子,咱家第一个拿你是问!”
周显吓得浑身一颤,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连忙躬身退回去,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堂内的气氛更沉了,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张炜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里带着几分狠厉:
“传咱家的令:
第一,再派快马去京师,把左云民变的事详详细细禀报陛下,就说‘乱民势大,请求陛下速发旨意,授权平叛’。
第二,给熊经略的急报里加一句,‘若一个月之内援兵不到,大同恐失,我等只能以死殉国’。
第三,让王威三日之内必须出兵,若是他敢推诿,咱家就参他个‘通匪误国’!”
“诸位都记好了,这乱子要是解决不了,咱们的人头,怕是都要挂在大同城门上示众!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张炜的话让堂内众人的脸色齐齐变了。
堂中安静至极。
许久之后。
见众人还在沉默,镇守太监张炜也没有了说话的意思。
“散了吧!各自守好本分,别出岔子!”
张炜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疲惫。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退,脚步却没了来时的急促,反倒带着几分沉重。
卢剑星是最后一个出府的。
张炜方才私下给他派了差事,让他带锦衣卫去左云县外围探查,摸清张天琳的兵力部署和粮道。
这任务还是有几分危险的。
乱民势大,稍有不慎就可能栽在里面。
满怀心思,卢剑星走出镇监府大门。
刚走出几步,身侧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略带沙哑的呼喊:
“千户留步!”
卢剑星转过身,就见董中行快步追了上来。
这位大同县令跑得急,官帽上的帽翅歪在一边,青布袍角沾了不少沙尘。
他喘着气,双手在身前拱了拱,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千户慢行,下官有几句话想请教。”
“县尊有何指教?”
卢剑星微微颔首,语气平静。
他知道董中行的顾虑。
一个附郭县令,府城若是丢了,他便是“丢失疆土”的重罪,连带着全家都要受牵连。
董中行苦着脸,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
“哪敢说‘指教’?
是本县实在没了主意。
千户可否透个底,九边经略熊经略使……到底何时能到大同?
府城的百姓已经慌了,本县得知道个准信,才能好做安抚,也好提前加固城防。”
他说着,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那汗不是热的,是急的。
“这大同府城若失,大同县也就完了,我这个七品县令,丢了土地,焉有活路?
还请千户可怜可怜本县,给个准话。”
卢剑星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不远处聚着的几个衙役。
他们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显然也在担心局势。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压低声音:
“具体时日,我也不清楚。
但张镇监之前说过,熊经略在宣府的整顿已近尾声,急报送去,月内必到。
县尊放心,只要你尽力稳住府城秩序,别让百姓哗变,我稍后回禀张镇监时,自然会为你美言几句。”
他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沉稳。
“再说,就算真到了最坏的地步,府城暂时有失,只要熊经略的援兵一到,总能夺回来,届时论功行赏,你护城有功,朝廷也不会苛责。”
董中行听了这话,脸上的愁容却没减多少,反倒露出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知道卢剑星是在宽他的心,可“暂时有失”这四个字,落在他这个县令头上,也可能是掉脑袋的罪。
但他也明白,再追问下去也没用,卢剑星能说这些,已经是给了他面子。
片刻后,他重重叹了口气,对着卢剑星深深一揖:“那就有劳千户了。本县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在援兵到之前,定不让府城生乱。”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
“对了!
千户要出城探查乱民情况,府城里有几个衙役,是左云县出身,熟悉那边的街巷和乡绅底细,还有两个懂些鞑靼话,能和边地牧民打交道。
下官这就把他们借调给你,说不定能帮上忙。”
卢剑星眼睛微眯,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锦衣卫虽擅长探查,却不如本地衙役熟悉地形,有这些人帮忙,能少走不少弯路。
他当即拱手:“多谢县尊!这份情,卢某记下了。”
“好说,好说!”
董中行连忙摆手,转身就喊来一个衙役,吩咐他去府衙调人。
“让李老栓和王二柱他们赶紧来,带上家伙,跟着卢千户办事!”
不多时,两个精壮的衙役就背着腰刀跑了过来,一个个面色凝重却透着干练。
卢剑星点了点头,对着远处等候的沈炼、靳一川招了招手。
此时。
沈炼正靠在一棵老槐树上,手里把玩着一根树枝,靳一川则站在旁边,仔细检查着腰间的短弩。
“走了。”
听到招呼,沈炼与靳一川当即跟上。
卢剑星率先迈步,往城外方向走。
三人里,唯独沈炼的脸色透着几分轻松,他快走两步追上卢剑星,嘴角勾着一抹自嘲的笑:
“大哥,你说咱们哥仨是不是扫把星?
到宣府,宣府出叛乱。
到大同,大同又闹民变,哪哪都有祸事。”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
“此番出城探查,你和三弟留在城外接应就行,我去左云县外围摸清情况。
反正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没人惦记。”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得像风,可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想起京师暖香阁的周妙彤,想起她看那个商贾之子时温柔的眼神,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提着刀的锦衣卫,连给她赎身的勇气都没有。
死在乱民手里,或许比看着她嫁给别人,更像个好归宿。
卢剑星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狠厉,却藏着兄长的关切:
“胡扯什么!
左云县乱民手里有刀有枪,你一个人去?
当自己是铁打的?”
他抬手拍了拍沈炼的肩膀,力道不轻。
“咱们是兄弟,要去一起去,要回一起回。
此处轮不到你逞英雄,走罢!”
沈炼愣了愣,看着卢剑星的背影,嘴角的自嘲渐渐淡了,他摸了摸腰间的绣春刀,低声应了句:
“知道了,大哥”。
说完快步跟了上去。
靳一川在后面看着两人,悄悄松了口气。
他最怕沈炼钻牛角尖,有大哥在,总能拉他一把。
另外一边。
大同总镇府的正堂里。
王威坐在主位上,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的意思是说,左云县的民变,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
王威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怒意,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刘振邦身上。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流民闹一闹,逼熊廷弼仓促来大同,再借流民消耗熊廷弼的兵力,自己坐收“平叛”之功,顺理成章接过大同总兵的印信。
可现在,流民竟成了气候,还出了个叫张天琳的领头人,连县令都杀了,这哪是“闹一闹”,这是要反!
刘振邦站在堂下,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得格外明显,连额角的汗都不敢擦:
“回岳丈,确实如此。
那张天琳不像是普通流民,属下派人去查过,他早年在陕西就跟着饥民闹过事,懂些拳脚,还会排兵布阵。
这次他不仅杀了郭广,还放了牢里的囚犯,现在左云县的乱民都喊他‘张好汉’,连周边的逃兵都往他那儿凑,人数怕是快三万了。”
“哼!”
“三万?!
我让你去‘推一把’,不是让你养出个反贼!
现在好了,左云县的乱子怕是要捅到陛下跟前,熊廷弼还没来,我手里的兵就得先拿去平叛。
我苦心攒下的那些兵力,难道要耗在流民手里?”
刘振邦见他动怒,连忙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狠:
“岳丈莫急,乱子闹大了才好。
咱们要的不就是‘平叛’吗?
不出兵平叛,如何‘死人’?”
他特意把“死人”二字咬得极重。
“那些吃空额的编制,总得有个‘战死’的由头才能消掉。
还有杨肇基留下的那些亲信,不借流民的手除了,日后您掌了大同兵权,他们也是隐患。”
王威的眉头动了动,攥着镇纸的手松了些。
他当然懂刘振邦的意思。
借平叛之名,让杨肇基的人去当炮灰,既能清除异己,又能把空额的“亏空”算在“战死”上,一举两得。
可他还是有些迟疑。
“井坪路的孙镇、平虏城的马荣、右卫城的朱崇威,这三人都是杨肇基的心腹,手里各有几千兵,要是他们真把流民平了,岂不是反倒让他们立了功?”
流民虽多,却多是乌合之众,真对上边军的精锐,怕是一触即溃,到时候功劳归了别人,自己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振邦早料到他有此顾虑,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凑得更近了:
“岳丈放心,咱们不把他们一起派出去。
先派右卫城的朱崇威,让他带三千人去左云。
那朱崇威性子急,又想在陛下面前邀功,肯定会急着进攻。
而张天琳那边,刚占了左云,正是气盛的时候,定会拼死抵抗。
到时候两败俱伤,咱们再出兵‘收拾残局’,功劳还是您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
“就算朱崇威运气好打赢了,他手里的兵也得折损大半,日后再想跟您作对,也没那个底气了。”
王威眯起眼睛,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须,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计策确实阴狠,可还不够保险。
他突然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更冷的光。
“方才听你说,张天琳派人来要兵器?”
“是!”
刘振邦点头。
“他要一千把刀、五百张弓,还说不给就不‘听咱们的安排’。”
“给!”
王威突然拍案,语气斩钉截铁。
“不仅要给,还要多给,给他一千五百把刀、六百张弓,再送五百石粮过去。”
刘振邦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岳丈,这……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张天琳有了兵器,岂不是更难对付?”
“难对付才好。”
王威冷笑一声。
“你给张天琳送兵器时,顺便‘透个底’,就说朱崇威三日后会带三千人去剿他。
张天琳知道了消息,定会提前设防,到时候朱崇威轻敌冒进,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要的不是流民赢,也不是朱崇威赢,是让他们互相耗死,自己坐收渔利。
流民越强,朱崇威死的人越多,他后续的操作空间就越大。
刘振邦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谄媚的笑,躬身道:
“岳丈英明!
还是您想得周全!
这样一来,朱崇威就算不死,也得栽个大跟头,那些空额的编制,也能顺理成章消掉。
小婿这就去安排,保证把兵器和消息都送到张天琳手里!”
“慢着。”
王威叫住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警告。
“送兵器的人要找可靠的,别让人抓住把柄。
还有,跟张天琳的人说清楚,要是他敢提前跑了,或是不敢跟朱崇威打,咱们就断了他的粮。
他要是想活命,就得乖乖当咱们的刀。”
“属下明白!”
刘振邦连忙应下,心里暗自佩服王威的狠辣。
既要借张天琳的刀杀人,还要把张天琳牢牢攥在手里,这等心机,难怪能在大同站稳脚跟。
“那小婿告辞了。”
刘振邦撩袍躬身,转身快步走出堂外,脚步轻快得像是捡了多大的便宜。
他只当自己献了条“借刀杀人”的妙计,能帮岳父扫清杨肇基的旧部,日后自己在大同的地位也能再升一阶。
却没看见王威靠在紫檀椅上,眼神却闪过一丝阴毒。
“去吧,办得利落些。”
王威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直到刘振邦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他才缓缓直起身。
这女婿是听话,可野心也像野草似的疯长。
上次借流民克扣军粮,他就敢私吞三成。
这次挑动民变,又想借着“平叛”把破虏堡的兵权攥得更紧。
两个月前,宣府的乱子,王国樑不就是被他那猪队友小舅子黑云龙拖累?
黑云龙刺杀钦差,害得王国樑只能造反,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王威可不会犯这种错,刘振邦这颗棋子,借他的手除了朱崇威、孙镇那些人,等兵权彻底拢到自己手里,就该收网了。
不过
他此刻心中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用乱兵做棋子,本就是险中求胜。
左云县的流民原本只是他手里的“引子”,想逼熊廷弼来大同,再借着代王的势力压熊廷弼让步,可张天琳的崛起不是他能控制的。
那两万多乱民里,不仅有逃兵,还有陕西来的旧匪,真要是给了他们兵器,再让朱崇威的三千人去“送菜”,乱民势力只会更壮。
到时候别说清除异己,怕是连他自己都要被这把火烧了。
可他没得选。
杨肇基的旧部盯着总兵的位置,熊廷弼迟早要来查他吃空饷的账,代王那边还等着他再送些好处,不赌这一把,他迟早是个死。
“总镇!镇守太监府的人来了!”
亲卫的声音突然从堂外传来,带着几分急促。
王威连忙收敛心神,重新靠回椅上,摆出副沉稳模样:
“让他进来。”
进来的是个穿灰布太监服的小公公,手里捧着张烫金帖,语气十分倨傲:
“王总镇,镇守有令,左云民变愈烈,限您三日内出兵平叛,若是推诿,公公就要给陛下递折子,参您个‘通匪误国’!”
王威眼底掠过一丝冷笑,早料到这太监坐不住了。
他接过帖子,语气平淡:
“劳烦公公回禀张镇监,本镇早已安排妥当。
右卫城参将朱崇威,已率三千兵马出发,不日便能抵达左云。”
小公公愣了愣,显然没料到王威动作这么快,只能拱了拱手:
“既如此,咱家就回去复命了。”
说罢,匆匆退了出去。
王威看着他的背影,抬手唤来侍从:
“沏杯热茶来,要刚煮的雨前龙井。”
他需要喝点热的压一压心头的燥意。
这盘棋下得太险,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可茶盏刚端到手里,亲卫又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脸色比刚才还慌。
“总镇!代王府的人来了,说……说代王爷请您即刻过去!”
“代王?”
王威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这时候代王召见,十有八九是为了民变的事。
那些逃到大同府城的乡绅里,有不少是代王府的人,怕是有人在代王面前告了状,要问他的罪。
可他脸上却没了刚才的凝重,反而勾起一抹淡笑。
他本来也打算去见代王的。
此番民变,他更要将代王绑到自己这边来。
更何况.
他心中,早已经有说服代王的办法了。
思及此,王威当即说道:
“知道了。”
他放下茶杯,起身整理了一下总兵常服的衣襟。
“告诉代王府的人,本镇更衣后,即刻便到。”
“是!”
亲卫应声退下,堂内只剩下王威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代王府的方向,眼底的算计又深了几分。
只要把代王这棵大树抱稳,别说一个张天琳,就是熊廷弼来了,也动不了他分毫。
就让大同的火,烧得更猛烈一些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