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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汗王死了,他们的信仰崩塌了。
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用这个大清太子的血,来祭奠他们草原的霸主!
“保护殿下!”巴特尔挡在承祜身前。
他手中的弯刀已经卷了刃,身上也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依旧像一头忠诚的巨熊,护卫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然而,承祜只是轻轻地将他拨开。
“不必。”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嘶喊与金铁交鸣之声。
“噶尔丹已死。”
他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头颅,那双圆睁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孤再说一次,降者不杀!”
这声音,仿佛是九天之上的神谕,又像是地狱深处的宣判。
原本已经混乱的准噶尔大军,在这句话的冲击下,彻底分崩离析。
冲向承祜的死士们,动作出现了刹那的迟滞。
也就在这一刹那,阿古拉率领的生力军已经如摧枯拉朽般凿穿了他们的阵型。
科尔沁的勇士们憋了一路的怒火与担忧,此刻尽数化作了刀锋上的杀意。
这是一场屠杀,而非战斗。
失去了统一指挥,又被最高领袖的死亡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数万准噶尔大军变成了一盘散沙。
有人疯狂反扑,有人丢下武器跪地求饶,更多的人则是在混乱中四散奔逃,互相践踏。
承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再出手。
战争的胜负手,从来不仅仅是兵力的多寡,更是意志的较量。
噶尔丹是准噶尔部的精神图腾,图腾倒了,这支军队的脊梁骨也就断了。
但他属于承祜的这具身体,却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负荷。
失血、力竭、连番高强度的搏杀,早已将他的体力榨干。
若非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他恐怕早已倒下。
他能感觉到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的喊杀声也开始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水。
“殿下!”
巴特尔和阿古拉一左一右地冲到了他的身边,神情里是浓浓的担忧。
“我们胜了!我们真的胜了!”巴特尔的声音都在发抖,一半是激动,一半是后怕。
阿古拉的目光则焦着在承祜苍白如纸的脸上。
承祜紧抿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那双总是亮如星辰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
“殿下,您受伤了?”她惊呼道。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承祜的左肩到肋下,有一道深长的刀伤,虽然被他自己草草处理过,但鲜血早已浸透了内衬的衣物,只是因为外袍颜色深沉,才不甚明显。
“无妨。”承祜的声音有些沙哑,“传令下去,收拢降卒,清点战果。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的条理依旧清晰,仿佛身体的极限状态并未影响到他那颗冷静到可怕的大脑。
混战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最终以准噶尔军的彻底投降而告终。
火光渐渐熄灭,东方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白。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战**腥膻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穿透稀薄的晨雾,照亮了这片修罗场。
大队的清军主力终于赶到,为首的正是福全。
当他看到眼前这幅景象,以及被科尔沁勇士簇拥在中央,浑身浴血却依旧手提敌酋首级的太子时,这位久经沙场的老亲王,彻底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殿下……您……您这是……噶尔丹……”福全的声音干涩,指着那颗头颅,竟有些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皇伯父来得正好。”
承祜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但他强撑着,将手中的头颅递给了一旁的巴特尔。
这个动作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巴特尔,”承祜命令道,“将噶尔丹的首级,悬于营地辕门之上,以儆效尤。”
“是!”巴特尔红着眼眶,郑重地接过那颗分量沉重,意义更沉重的头颅。
承祜这才转向福全,目光努力地重新聚焦:“皇伯父,此地后续事宜,便全权交由您处置了。安抚降卒,收缴兵械,清点粮草,封锁消息……”
“务必,要稳住漠北局势。”
他一口气说完,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仿佛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务。
打赢战争只是第一步,如何处理战后利益,将胜利的果实最大化,才是真正的考验。
不能让这场用无数生命换来的胜利,因为后续的混乱而打了折扣。
福全看着眼前这位年少的太子,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这等胆魄,这等智谋,这等手腕……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这在史书里也是凤毛麟角的神迹!
而他,不仅做到了,还能在力竭之时,依旧保持着如此清晰的头脑,将后续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哪里是储君,这分明是一位天生的帝王!
“臣……遵命!”福全深深一躬,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得到了福全的承诺,承祜心中紧绷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所有的指令都已经下达。
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他,终于可以……允许自己倒下了。
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深邃眼眸,在这一刻,缓缓地失去了焦距。
那张在晨光下美得不似真人的脸庞,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剔透的苍白。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福全、巴特尔、阿古拉焦急的脸庞,在视野里碎裂成无数重影。
战场的喊杀声、风声、心跳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远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承祜意识最后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力竭而倒是这种感觉……
“殿下!”
巴特尔和阿古拉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不约而同地伸手扶住了他缓缓软倒的身体。
“军医!军医何在!”福全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惶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