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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终了,夜色更深。
乾清宫西暖阁内的烛火,在描金的宫灯里静静燃烧,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拉得悠长。
康熙最终以半子险胜,但那张紧绷了一整天的脸,却并未流露出胜利的喜悦。
“退下吧。”康熙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听不出情绪。
“儿臣告退。”
承祜行礼,起身,动作流畅优雅,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寻常的对弈。
他转身离去,月白色的长袍在身后划开一道清冷的弧线,背影挺拔如松,没有半分迟疑。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康熙才缓缓将目光收回,落在棋盘上那枚决定胜负的黑子上。
良久,他低声自语,像是在问梁九功,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说……他今晚的话,有几分是真?”
梁九功躬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奴才愚钝,不敢妄议太子殿下。”
毕竟按照皇上这么多年对太子的宠爱程度来说,这俩人气也只是暂时的,但他要是趁机说了太子的不是,那可是一辈子的!
更何况,太子爷能有什么不是?
康熙没有追问,只是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棋盘,发出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
父子之间的那道裂痕,看似被一番剖白和一局棋弥合了,实则化作一道更细微、更深刻的刻痕,藏在了这盘棋的纹理之下。
承祜走在回毓庆宫的宫道上,夜风拂过,带着些许的凉意。
他抬头望向那轮悬于紫禁城上空的明月,心中一片清明。
【系统提示:康熙猜忌值临时下降20点,目前为45点(警惕)。】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音响起,承祜却只是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猜忌值45,依然是一个危险的数字。
他这位皇阿玛,是天生的帝王,多疑是刻在他们爱新觉罗家族骨子里的本能。
今夜的坦诚,不过是暂时拆除了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却并未改变他身处雷区的现实。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不仅要成为一个无可指责的太子,更要成为一柄康熙用得最顺手、最离不开的利刃。
……
接下来的数日,朝堂之上风平浪静。
胤禔和胤礽果真被康熙勒令增读《资治通鉴》,每日在上书房被夫子们重点关照,下了学便是一副苦瓜脸。
但在朝会上,他们却谨记承祜的教诲,不再一味附和,偶尔能就自己擅长的领域,提出一些虽显稚嫩却不乏新意的见解。
康熙对此不置可否,但承祜能从他偶尔投向两个儿子的眼神中,看到一丝隐晦的赞许。
而承祜自己,则愈发沉稳内敛。
他在朝堂上言辞精炼,所奏之事皆切中时弊,却又巧妙地将最终的决策权毫无保留地奉还给康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才华横溢、却又恭顺本分的储君角色。
这微妙的平衡,让那些原本准备看好戏的朝臣们大失所望。
索额图与纳兰明珠这两只老狐狸,也暂时收起了试探的爪牙,整个京城似乎都沉浸在这份虚假的祥和之中。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一日,清晨的太和殿朝会,议的还是秋收后各省的仓禀核算,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的庄重。
“八百里加急——西北急报——”
一声嘶哑的呐喊,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满朝文武瞬间变色,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殿门。
只见一名风尘仆仆的驿卒,身着早已被汗水与尘土浸透成灰褐色的号服,跌跌撞撞地冲入殿内。
他脸上带着高原特有的皲裂,嘴唇干得起皮,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历经了不眠不休的狂奔。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高高举起手中的火漆密封的铜管,声音因极度的疲惫与激动而颤抖:“启禀皇上!噶尔丹……噶尔丹犯边!喀尔喀蒙古诸部,危在旦夕!”
整个太和殿,仿佛被投入了一枚巨石的湖面,瞬间沸腾。
“什么?噶尔丹又来了?”
“不是刚安分了几年吗?怎会如此突然!”
“喀尔喀……那可是我大清的藩篱啊!”
议论声嗡嗡作响,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凝重。
唯有御座之上的康熙,与下首的承祜,反应截然不同。
康熙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迸射出一股压抑已久的、近乎于狂喜的精光。
那感觉,不像是家园被侵犯的愤怒,更像是一头被困在笼中许久的雄狮,终于嗅到了血腥味,浑身的毛发都为之战栗。
他心中的郁结之气,那股被儿子气出来的无名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尼布楚条约》虽定,沙俄吃了大亏,岂会甘心?
他们不敢公然与如日中天的大清为敌,便将目光投向了同样对清朝虎视眈眈的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
扶持他,资助他,让他成为一把捅向大清后背的刀。
果然,梁九功颤抖着双手接过铜管,呈给康熙。
康熙一把扯开,抽出里面的奏报,一目十行地扫过。
他的脸色,随着奏报的内容,变得愈发阴沉,但那股昂扬的战意,却如同实质般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席卷了整座大殿。
“好,好一个噶尔丹!”康熙猛地将奏报拍在龙案上,发出一声巨响,“他以为有罗刹人撑腰,就能动我大清的疆土?!”
奏报中明确提到了,噶尔丹的军队中,出现了大量罗刹火枪,威力远胜以往。
这无疑证实了沙俄的暗中勾结。
“皇上息怒!”以索额图、纳兰明珠为首的群臣,纷纷跪倒在地。
康熙却霍然起身,明黄色的身影在御座前踱步,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轰然散开。
“息怒?朕为何要息怒?!”他厉声喝道,“朕自亲政以来,平三藩,收台湾,何曾怕过一兵一卒?噶尔丹一介跳梁小丑,屡次犯我边境,杀我子民,此番更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目光如电,扫过殿下百官,声音铿锵如金石交击:
“朕意已决——御驾亲征!”
“朕要亲自率领八旗铁骑,踏平准噶尔,生擒噶尔丹!让那些觊觎我大清的宵小之徒看看,何为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