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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娇气包,不生气了?”康熙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和宠溺。
承祜把脸埋在康熙的龙袍上,用力地蹭了蹭,闷闷的声音从衣料下传来:“儿臣……儿臣没有生气。”
只是委屈,只是难过,只是觉得自己一片滚烫的真心,被最敬爱的皇阿玛随手丢在了冰天雪地里。
当然,这些话,他作为一个皇太子,是断然不能说出口的。
康熙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他话语里的口是心非。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父子亲昵。
他能感觉到,怀里这个小小的身体,正毫无保留地依赖着他,信任着他。这种感觉,比批阅一万份歌功颂德的奏折,更能让他感到满足。
“好了好了,”康熙轻轻将他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捧着他那张精致的小脸,用指腹拭去他眼角一点点晶莹的水光,“既然喜欢,便换上给皇阿玛瞧瞧。”
承祜的睫毛还湿漉漉的,闻言,长长的睫羽猛地一颤,抬起头,那双水洗过的黑葡萄似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彩:“现在?”
“就是现在。”康熙颔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承祜捧着那个紫檀木匣子,在梁九功的引导下,走进了内室的屏风后面。
康熙没有催促,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然而,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时不时飘向屏风的眼神,暴露了他此刻同样期待的心情。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只听得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然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就在康熙快要坐不住,以为这孩子是不是被繁复的衣带难住的时候,一只穿着白袜的小脚,试探性地从屏风后迈了出来。
紧接着,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康熙端着茶盏的手,在半空中凝固了。
殿内的烛火似乎在这一瞬间都明亮了几分,又或者,是走出来的人,自带光华。
雨过天青色的云锦,是一种极难驾驭的颜色,清冷、空灵,带着烟雨江南的朦胧诗意。
寻常人穿上,大概率会被这颜色衬得面色灰败,毫无生气。
可穿在承祜身上,却像是绝配。
那清雅至极的色彩,完美地衬托出他雪一样白的肌肤,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宽大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宛如流动的云烟,腰间同色的系带松松一束,勾勒出他尚且纤细的腰身,更显得身姿挺拔,如一株雨后新竹。
那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此刻并未束冠,只是简单地披散在身后,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颊边,黑与白、动与静的对比,强烈而和谐。
最绝的,还是他那张脸。
他的五官本就精致到了极点,此刻在这古朴雅致的汉家衣冠映衬下,那种雌雄莫辨、超越性别的美感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像是从一幅失传已久的古画中走出的神仙童子,又像是魏晋风流名士的少年剪影,身上带着书卷气,带着山水气,带着一种与这紫禁城、与这大清朝格格不入,却又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独特魅力。
“皇阿玛……”
承祜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宽大的袖子拂过空气,带起一阵微风。
他被康熙那专注到近乎失神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热。
这一声轻唤,终于将康熙从怔忪中拉了回来。
“咳。”康熙放下茶盏,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儿子,心中涌起的,是远比“好看”二字复杂得多的情绪。
是惊艳,是欣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与怅然。
骄傲的是,如此钟灵毓秀、风华绝代的人儿,是他的儿子,是他爱新觉罗·玄烨的嫡长子。
怅然的是,这样一身飘逸风骨,终究只能藏于深宫内室,无法示于人前。
“过来,让皇阿玛仔细看看。”康熙朝他招了招手,声音比平日里更加温和。
承祜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走到御前。
康熙拉着他的手,让他转了个圈,目光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口中啧啧称奇:“人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古人诚不欺我。朕的承祜,穿上这身,简直像是天上的仙童下凡了。”
这夸赞直白又真诚,承祜的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皇阿玛谬赞了。”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不是谬赞。”康熙伸手,理了理他微乱的衣襟,指尖触碰到那冰凉丝滑的云锦,心中一动,“朕只是在想,这般好看的衣裳,却只能在屋里穿,着实是可惜了。”
一句话,让承祜刚刚飞扬起来的心,又轻轻地沉了下去。
是啊,可惜了。
他是大清的太子,是满洲的未来,他生来就要穿着厚重的朝服,习弓马,学满语。
承祜眼底的光芒,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分,强撑起一个笑容,懂事地说:“能在屋里穿给皇阿玛看,儿臣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故作坚强的懂事,比直接的撒娇抱怨更让康熙心疼。
他看着儿子那双努力挤出笑意的眼睛,心中那股歉疚和怜爱再次翻涌上来。
他拒绝了儿子的画,让他伤心;现在又因为祖宗规矩,让他不能穿自己喜欢的衣裳出门。
他这个皇阿玛,似乎总是在让这个最贴心的儿子失望。
康熙沉默了片刻,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拍了拍承祜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果决:“一件衣裳而已,有什么可惜的。你喜欢,朕便让人再给你多做几身不同款式的,放在这南巡的龙舟上。什么时候想穿了,就换上给朕一个人看,如何?”
承祜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以为,康熙能容忍他这一次的出格,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还要……纵容他?
康熙看着他震惊的模样,心中好笑,故意板起脸:“怎么,你不愿意?”
“不!儿臣愿意!儿臣谢皇阿玛!”承祜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甚至忘了行礼,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的光芒,比殿内的所有烛火加起来还要璀璨。
“梁九功。”康熙扬声道。
一直侍立在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梁九功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奴才在。”
“照着太子身上这个样式,再去订几套。颜色嘛……”康熙沉吟片刻,“月白、鸦青、竹青、玄黑,都来一套。记得,做得隐秘些,不要让外人知晓。”
“嗻!”梁九功心中了然,皇上这是铁了心要哄太子爷高兴,连忙应下,“奴才这就去办。”
看着梁九功领命退下,承祜的心里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暖洋洋的,说不出的熨帖。
怪不得后宫那么多人都要争宠,有这么多漂亮衣服谁能忍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