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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他看着怀里那个正一脸嫌弃、用小胖手捂着鼻子的儿子,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这臭小子!
前一刻还像个贴心小棉袄,下一秒就变成了漏风的破背心,专门往他心窝子里灌冷风。
一众宫人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殿内的一根柱子。
敢当面嫌弃皇上口气重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殿下了。
“爱新觉罗承祜!”康熙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儿子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你给朕再说一遍?”
承祜乌溜溜的大眼睛飞快地转了一圈,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他那双本就清澈如水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晶莹的泪珠。
“皇阿玛……”他用软糯得能掐出水来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小手从捂着鼻子,变成了小心翼翼地拉住康熙的衣襟,“祜儿不是嫌弃您……祜儿是心疼您……”
康熙一愣,满腔的火气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熄了大半。
“心疼朕?”他挑眉,显然不信。
“是啊!”承祜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顺着他那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滑落下来,看得人心都碎了,“韭菜……韭菜是发物,最是辛辣伤神。皇阿玛日夜为国事操劳,本就心力交瘁,再用这些,岂不是火上浇油?儿臣……儿臣是怕您伤了龙体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胡乱地抹着眼泪,那副伤心欲绝的小模样,配上他那张精致得如同观音座下善财童子般的脸蛋,杀伤力简直是几何倍数的增长。
这臭小子是随了谁呢,黑的也能被他说成白的。
康熙心里好笑,看着儿子一番唱念做打,心里的火气是半点也提不起来了。
“好了好了,是皇阿玛错怪你了。”康熙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他伸出略带薄茧的大手,轻轻为承祜拭去脸上的泪痕,“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怎么让承祜得点教训。
“梁九功。”康熙沉声吩咐道。
“奴才在。”梁九功连忙上前。
“既然太子不让朕吃韭菜,那么以后太子的早膳就是韭菜鲜虾馄饨吧,把朕的那份儿都给太子,先吃上七日看看。”
梁九功的嘴角微微**:“喳。”
承祜:“……”
连吃一礼拜,他怕不是脸都要绿了吧。
“皇阿玛……”承祜喏喏开口,想给自己争取一下。
康熙眼疾手快直接把他拎了起来,对梁九功道:“皇后应该想儿子了,带太子过去吧。”
承祜:?
多冒昧啊!
……
翌日,天色微明。
鳌拜在梁九功的亲自护送下,悄然离开了京城。
没有浩荡的仪仗,没有百官的相送,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迅速消失在通往南方的官道上。
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满洲第一巴图鲁,如今,成了康熙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一把刀。
时间在朝堂的波澜不惊与后宫的暗流涌动中悄然滑过。
承祜依旧扮演着他那个聪慧过人、备受宠爱的太子角色。每日里除了去上书房读书,便是陪在康熙身边,偶尔用一些超越时代的童言无忌,为自己这位年轻的帝王父亲打开新的思路。
他那张愈发长开的小脸上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不笑时带着几分疏离的贵气,笑起来时眼波流转、。宫人们私下里都说,太子殿下真是得了上天的偏爱,将世间所有的灵气都聚于一身了。
而康熙,在经历了与鳌拜的和解之后,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像一个耐心的猎手,静静地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终于,在鳌拜抵达南境并暗中联络好旧部,布下天罗地网之后,那只等待已久的弯刀终于落下了。
乾清宫内,气氛肃杀。
康熙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他的目光扫过阶下文武百官,开口道:“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久镇边陲,劳苦功高。然三藩势大,耗费国帑,滋生骄兵悍将,于国于民,皆成大患。朕思虑再三,为江山永固,百姓安宁,决意——撤藩!”
撤藩二字一出,满朝哗然。
尽管早有风声,但当这两个字真正从皇帝口中说出时,其带来的冲击力依旧让所有人都为之色变。
以索额图为首的一派立刻出列,高声附议:“皇上圣明!三藩之患,如附骨之疽,早除早安!臣等附议!”
而以纳兰明珠为首的另一派,则面露忧色,出列劝谏:“皇上,三藩势大,根深蒂固,仓促撤藩,恐其铤而走险,激起兵变,届时东南不稳,国本动摇,还请皇上三思啊!”
两派人马各执一词,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
康熙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康熙一锤定音,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仪尽显无遗。
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云南、广东、福建三地,天下瞬间风云变色。
云南,平西王府。
吴三桂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不怒反笑。他将那卷明黄的丝帛扔在地上,仿佛扔掉的不是皇帝的旨意,而是一张无用的废纸。
“好个黄口小儿!真当老夫是泥捏的了?”
他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颤抖,一双三角眼中迸射出阴鸷的寒光。
“他以为撤了老夫的藩,这大清的江山就能坐稳了?痴心妄妄想!”
王府的密室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阴沉的脸。
尚可喜之子尚之信,耿精忠,以及吴三桂的几位心腹大将,早已通过秘密渠道齐聚于此。
尚之信年轻气盛,第一个拍案而起:“王爷!反了吧!我父亲年迈,早已将兵权交于我手。广东十万大军,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耿精忠也阴沉着脸点头:“福建的情况也一样。康熙小儿欺人太甚,真当我等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不成?此番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等还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吴三桂缓缓踱步,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地图,那上面,大清的锦绣江山被朱笔圈点得支离破碎。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了京城的方位,然后重重一按。
“反,自然是要反的。”他的声音沙哑而狠戾,“但不是现在。”
他看向众人,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精光:“康熙小儿敢下这道旨意,必然有所准备。我们若此时起兵,正中其下怀。我们要等,等他以为我们屈服了,等他放松警惕。”
“我们一面假意奉诏,交接兵权,一面暗中串联,积蓄力量。待到时机成熟,三路并进,以兴明讨虏为旗号,直捣黄龙!”
“兴明讨虏!”
吴三桂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他爱新觉罗家能坐的龙椅,我吴三桂,为何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