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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卷明黄的圣旨由钦差郑重地送到鳌拜府邸时,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满洲第一巴图鲁,正赤着上身,在冰天雪地里用一柄大斧劈着柴。
他身上的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纵横交错的伤疤是昔日荣耀的勋章,只是那满头的白发与胡须,在凛冽的寒风中,平添了几分英雄末路的苍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细的宣诏声刺破了北地的宁静。
鳌拜丢下斧头,魁梧的身躯猛然一震,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一片死灰。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他等了这几年,日日夜夜,不是在等什么东山再起,而是在等这最后一刀。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权欲熏心的臣子,有几个能得善终?他鳌拜,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没有接旨,而是缓缓转过身,走进简陋却温暖的屋子。
鳌拜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收拾东西,把家里的浮财都分了。我走后,你们就做个寻常旗人,安分守己,莫要再想着京城的富贵。”
他交代后事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
交代完毕,他才重新走到院中,对着那黄卷黑字的圣旨,咚的一声,重重跪下。坚硬的冻土与膝盖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罪臣,鳌拜,接旨。”
他以为此去京城,迎接他的将是冰冷的诏狱和三尺白绫。一路之上,他甚至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次自己被押赴刑场,或是被赐死于密室的场景。
然而,当他再次踏入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紫禁城,被引路的太监带到一处偏殿时,他看到的,却不是手持利刃的侍卫,也不是面色冷峻的刑部官员。
殿内,地龙烧得极旺。
一个身穿杏黄色团龙常服的小小身影,正坐在一张铺着厚厚锦垫的大椅子上,两条小短腿悬在半空,一晃一晃的。
他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姿态悠闲得像是在自家后花园。
那张脸,粉雕玉琢,眉眼如画,比几年前更多了几分长开的精致。一双乌黑的眼眸,在看到他进来时,瞬间亮了起来,宛如暗夜中点亮的星辰。
正是太子,承祜。
“大胡子爷爷,你来啦!”承祜从椅子上跳下来,哒哒哒地跑到他面前,仰起小脸,笑容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鳌拜愣住了。
他设想过康熙的冷笑,索额图的得意,明珠的伪善,却唯独没有想过,等待他的,会是这样一幅画面。
大清朝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欢迎着他这个阶下囚的到来。
【系统提示:被动技能“亲和光环”已对目标人物鳌拜生效。目标“戒备”与“绝望”情绪大幅度降低,“困惑”与“亲近感”提升。】
承祜心里暗自点头,很好,开局顺利。他知道,对付鳌拜这种吃硬不吃软、却又极重情义的孤狼,必须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击碎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罪臣……鳌拜,叩见太子殿下。”鳌拜回过神来,立刻就要再次下跪。
“哎,别跪别跪!”承祜连忙伸出小手扶住他粗壮的手臂,虽然那力道微不足道,但态度却异常坚决,“这里没有外人,您也不是罪臣。皇阿玛说了,您是咱们大清的功臣,是祜儿的长辈。”
鳌拜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功臣?长辈?
这是何等的讽刺。
“殿下……折煞老奴了。”
“您先坐。”承祜拉着他的手,将他引到一旁的椅子上。那椅子显然是为他这种体格的人特备的,宽大而坚固。
鳌拜如坐针毡,只敢半个**沾着椅子边。
承祜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用两只小手捧着,递到他面前:“大胡子爷爷,您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肯定又冷又累,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真诚的关切,不似作伪。
鳌拜看着眼前的茶杯,看着那双捧着茶杯的、白嫩得像葱段一样的小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想起了自己远在盛京的孙儿,他们也差不多这般大,却远没有眼前这位小主子这般通透灵秀。
他颤抖着手,接过了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一直暖到了心里那片早已冰封的角落。
“皇阿玛说,您是大英雄,是满洲第一巴图鲁。”承祜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两条小腿又开始一晃一晃,语气里充满了孩童式的崇拜,“他说,当年要不是您和索尼爷爷他们辅佐,就没有现在的大清。可是……皇阿玛也说,你们后来水火不容,也有他的问题。”
最后那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鳌拜的心,猛地一跳。
康熙……会认错?
这比天上下红雨还要不可思议。
【进阶技能“共情话术”发动,精准捕捉目标人物核心症结——“不甘”与“怨怼”。】
承祜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与年龄不符的忧愁,他叹了口气,学着小大人的模样:“孤知道,皇阿玛当年太年轻了,他怕。他怕您像多尔衮一样,怕您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用了最笨的法子,就像两个小孩子打架,赢了的那个,总要把输了的那个推得远远的,好证明自己最厉害。”
这个比喻,粗浅,却又恶毒地精准。
剥去了鳌拜权臣的外衣,也消解了康熙帝王的威严,将他们拉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这让鳌拜的怨,忽然间变得有些可笑。
和一个害怕的、不成熟的小孩子置气?
“皇阿玛现在长大了,也后悔了。”承祜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他总跟祜儿说,大清的江山,离不开那些真正为它流过血、拼过命的勇士。可那些勇士,有的老了,有的走了,有的……被他自己气跑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鳌拜。
只见这位老人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紧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毕露。
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