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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头痛如潮水般涌来,又如针扎般细密,搅得承祜不得安生。
他尚未睁眼,意识便先一步沉浸在这具六岁身体从未体验过的痛苦之中。
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冷沉郁的龙涎香,不是他惯用的安神香气。身下的锦被柔软得不像话,是顶级的宫造云锦,触感温软滑腻,上面似乎还绣着某种繁复而威严的图腾。
不对劲。
承祜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帐顶,五爪金龙在暗金色的丝线下盘旋欲飞,龙目炯炯,威仪天成。帐角悬挂的,是和田玉雕琢的如意结,流苏垂落,静谧而奢华。
这不是他的太子营帐,而是……康熙的御帐。
昨夜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承祜混沌的思绪。
众臣的恭维,巴特尔的崇拜,康熙前所未有的赞许……承祜那颗平时被理智克制占据的心,在那一刻,也难免飘飘然。
于是,他端起了那杯马奶酒,带着一点点对发酵米酒的不自量力,以及对这具身体潜能的过分自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最后的记忆,是天旋地转的眩晕,是额头磕在坚实膝盖上的轻微痛感,以及……康熙那个中登穿透夜空、毫不掩饰的朗声大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鹿肉吃多了,怎么能笑那么大声。即使现在仿佛也还回荡在耳边,每一个音节都在无情地嘲讽着他。
社会性死亡,不过如此。
承祜的脸腾地一下,从脖子根红到了耳尖。他猛地将被子往上一拉,严严实实地蒙住了整个脑袋,把自己蜷成了一小团,恨不得能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完了。
真的完了!
全都完了!!
就在他自暴自弃地进行内心谴责时,一个**笑意、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寂静的御帐内清晰地响起。
“朕的一杯倒小英雄,可算是醒了?”
“!!!”
承祜在被子里猛地一僵,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康熙竟然就在帐内!
他只听见轻微的衣料摩挲声,似乎是康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个被子团。
“怎么,还想再睡个回笼觉?”康熙的声音里满是揶揄,“还是要朕再赏你一杯马奶酒,给你提提神?”
被子里的承祜欲哭无泪。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他只能从被子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抗议:“儿臣……头疼……磕的……”
这是一个绝佳的理由,既符合他稚龄的身份,又能解释他为何赖床不起。
“哦?难道还怪朕膝盖太硬不成?”康熙的语气拖长了些,显然不信,“朕还以为,能一箭惊走狡兔、一言引得众人臣服的太子,酒量也该如海量。没想到,竟是中看不中用。”
啊啊啊!
承祜气得差点掀开被子理论,但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他现在冲出去,除了收获更多的嘲笑,还能有什么?
他决定装死到底。
然而,康熙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你可知,你昨夜醉倒之后,巴特尔那小子还守在帐外,说要亲眼看看能让他折服的草原雄鹰,是如何酣睡的。”
承祜:“……”
他感觉自己的棺材板快要按不住了。
康熙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儿子的反应有趣极了,他站起身,踱步到床榻边,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个鼓起的小包。
“起来吧,太阳都晒**了。再不起来,朕可就要叫梁九功进来,给你讲讲你昨夜是如何抱着朕的腿不撒手,嘴里还嘟囔着大胡子爷爷,再来一杯的英勇事迹了。”
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承祜忍无可忍,猛地掀开一角被子,探出个小脑袋来。
大概是刚醒,又被气得不轻,他一头柔软的墨发有些凌乱地翘着,一张本就昳丽的小脸此刻更是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
这副模样,褪去了平日里超越年龄的沉稳,只剩下纯粹的、惹人怜爱的娇憨。
即便是盛怒之下,【亲和光环】依旧忠实地运作着,将他的羞愤,都转化成了一种让人心头发软的魅力。
康熙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眸色不由得深了几分,眼底的笑意也愈发浓郁。
“皇阿玛!”承祜鼓着腮帮子,声音又急又气,却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软糯,“您……您不许再取笑儿臣了!”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试图表现出自己的愤怒,可在康熙看来,这更像是一只被惹急了、正虚张声势挥舞着小爪子的奶猫。
康熙见他终于肯出来了,心情大好,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坐到床沿,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儿子气鼓鼓的脸颊。
“好,朕不取笑你。”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嘴角却高高扬起,“朕只是在陈述事实。朕的太子殿下,昨夜一战成名,如今整个围场,谁人不知你一杯就倒的赫赫威名?”
“您还说!”
承祜彻底炸毛了。
他一把挥开康熙的手,整个人从被子里坐了起来,也顾不上衣衫不整,气呼呼地控诉道:“那都是因为皇阿玛!若不是您非要儿臣喝酒,儿臣怎会……怎会如此!”
康熙看着他这副前所未见的鲜活模样,先是一怔,随即龙心大悦,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平日里,这个儿子总是那么完美,那么通透,像个小大人一样,让他欣慰,却也让他总觉得隔着一层。
直到此刻,看着他因为窘迫而脸红,因为被调侃而炸毛,甚至还敢带着点小脾气对自己兴师问罪,康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不仅是让他骄傲的大清储君,更是他的儿子。
一个会哭会闹,会撒娇,会害羞的太子,鲜活得让他心头发软。
“好好好,”康熙朗声笑着,好似对于这个儿子,他的脾气总会无限制的主动服软,伸手将那个气得浑身发抖的小人儿揽进怀里,用宽大的手掌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是皇阿玛的错,是皇阿玛不好,不该灌我们承祜的酒。朕给你赔不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