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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在当时只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就连纳喇氏自己都未曾料到,这圈涟漪竟在短短数日之内掀起了滔天巨浪,而浪的中心正是她那个虎头虎脑的儿子,胤禔。
自那日御花园一别,胤禔便像是中了邪。
起初只是抱着那个拨浪鼓爱不释手,睡觉也要揣在怀里。渐渐地,他开始不满足于此。
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含糊不清地喊着“哥……哥……”,小小的身子在炕上扭来扭去,一双黑亮的眼睛四处寻找着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一旦发现寻觅无果,惊天动地的哭声便会准时响彻延禧宫。
这哭声既不是饿了,也不是病了,而是带着一种明确指向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延禧宫伺候的宫人们使尽浑身解数,新奇的玩意儿堆成了小山,爱吃的点心摆满了桌子,可胤禔一概不理,只是扯着嗓子,一遍遍地哭喊:“锅!锅!”
纳喇氏从最初的烦躁到手足无措,最终化为一种哭笑不得的惊骇。
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竟被太子殿下一个拨浪鼓就给收买了?不,可能不是收买。
纳喇氏回想起那日承祜蹲下身子,与胤禔平视的场景,那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眼里,没有半分杂质,只有纯粹的、对一个弟弟的温柔。
那份温柔,在这宫里确实比任何糖果、任何玩具,都更能蛊惑一个孩子的心。
“额**傻儿子……”纳喇氏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胤禔,心疼又无奈。
可这延禧宫里,哪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哥?
眼看胤禔哭得嗓子都哑了,纳喇氏心一横,做下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大胆的决定。
她要去坤宁宫。
可坤宁宫是皇后的地盘,是她这个庶妃平日里非召不得入的禁地。赫舍里氏的威严与冷淡,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怀里的儿子哭声渐弱,变成了可怜的抽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嘴里还在呢喃着“哥……”,纳喇氏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为了儿子,她只能硬着头皮去赌一把,赌太子殿下那日所言非虚,赌他那份“在孤心里,都是一样的”的仁厚。
当纳喇氏抱着胤禔出现在坤宁宫门口时,殿门前的宫人们皆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戒备而疏离的神色。通传进去后,许久才有人出来,冷着脸让她进去。
殿内的空气,比殿外的寒风更要冷上三分。
皇后赫舍里氏正端坐在主位上,由宫女伺候着品茶。她甚至没有抬眼看纳喇氏,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怀里那个眼圈红肿的孩子,语气听不出喜怒:“纳喇妹妹不在延禧宫好生待着,带着阿哥来本宫这里,是何要事?”
“臣妾……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纳喇氏屈膝行礼,紧张得手心冒汗,“是……是胤禔他……他这几日一直哭闹,只想……只想见太子殿下。”
赫舍里氏捏着茶盖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眼看向纳喇氏。
胤禔吵着要见承祜?实在是可笑至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从东暖阁传来。
“额娘,是二弟来了吗?”
话音未落,承祜已从珠帘后走了出来。他今日穿了一身天水碧的常服,越发衬得他肤白胜雪,眉眼精致如画。
似乎刚刚小憩醒来,眼角还带着一丝慵懒的绯红。
【系统提示:宿主“亲和光环”被动触发,正缓和现场紧张气氛。】
承祜心中暗叹,果然来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目光扫过僵持的赫舍里氏和纳喇氏,最终落在了那个抽抽噎噎的小家伙身上。
“哥!”
胤禔一看见承祜,仿佛见到了救星,原本委顿的精神瞬间焕发,在纳喇氏怀里挣扎着朝承祜的方向伸出手,“哥……抱……”
赫舍里氏怔住了,她看着自己的长子,没有丝毫嫌弃地将那个庶子抱了起来,用袖子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痕。
“好了,不哭了。”承祜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哥哥在这里。你看,谁也在这里?”
他抱着胤禔,转身走向暖阁。众人这才看见,小小的胤礽正被嬷嬷抱了出来,在嬷嬷怀里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探究。
承祜抱着胤禔,柔声道:“胤礽,这是胤禔哥哥。胤禔,这是胤礽弟弟。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弟,以后要一起玩,好不好?”
胤禔看着比自己小了一圈,粉雕玉琢的胤礽,忘了哭,只是好奇地伸出小手,戳了戳胤礽肉乎乎的脸蛋。胤礽也不躲,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承祜从一旁的盘子里拿起一块小巧的奶糕,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胤禔,一半递给胤礽:“来,一起吃。”
两个小家伙此刻竟头挨着头,无比和谐地分享着一块糕点。
赫舍里氏看向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纳喇氏,那份积压已久的敌意,竟鬼使神差地消散了大半。
她缓缓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既然二阿哥喜欢太子,以后若是想念了,便让乳母抱着过来坐坐吧。孩子们在一起,也热闹些。”
纳喇氏受宠若惊,连忙屈膝:“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
“……太子殿下只用一块奶糕,便让二阿哥和三阿哥亲近得像同胞兄弟。皇后娘娘大悦,当场便允了纳喇庶妃,可随时带二阿哥去坤宁宫请安……”
康熙端坐于御案之后,手中握着一支朱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嫡庶之争,自古便是皇家最难解的顽疾。他自己幼年失恃,在太皇太后的庇护下如履薄冰地长大,兄弟之间名为手足,实则隔阂重重,何曾有过这般纯粹的亲近?
他以为,赫舍里氏会嫉恨,纳喇氏会钻营,胤禔和胤礽之间注定会随着年岁增长而渐行渐远,甚至反目成仇。
可他的承祜……他那个总是能带来惊喜的嫡长子,竟然用一种近乎天真的方式,将这盘死局走活了。
康熙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副画面:三个儿子,三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亲密无间地聚在一起。大的护着小的,小的依赖着大的。那份其乐融融的温暖,是他冰冷的童年里,从未奢望过的光。
一股滚烫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让他这位铁血帝王,眼眶竟控制不住地有些湿热。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看重承祜的,是他的聪慧,他的孝顺,他的储君之才。
直到此刻康熙才恍然大悟。
他最珍视的,是承祜带给这个冰冷宫廷的、独一无二的“家”的感觉。
“梁九功。”康熙放下朱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奴才在。”
“传朕旨意,从库房里挑几匹最好的云锦,还有那对西域进贡的羊脂玉佩,一并赏去坤宁宫,给太子和两位阿哥做新衣、当玩物。”
顿了顿,康熙的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身为父亲的骄傲笑意。
“告诉太子,就说……他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