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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
梁九功尖细的嗓音在太和殿空旷的殿宇间拉出长长的回响。
群臣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待龙辇远去,才敢直起身来,彼此交换着惊魂未定的眼神,议论声如潮水般悄然涌起。
皇上要御驾亲征不说,太子殿下还主动请缨替父出征!
这消息,比噶尔丹犯边本身,更具爆炸性。
南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古籍的沉香与御墨的清冽,阳光透过窗格,在紫檀木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光斑里,有细微的尘埃在缓缓飞舞。
康熙没有坐上他惯坐的宝座,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大清舆图》前。
沉默的背影,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承祜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三步远处,一身太子朝服尚未换下,繁复的云龙纹样在幽暗的光线里,闪烁着低调而华贵的光泽。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影,将那双能蛊惑人心的桃花眼中的锋芒尽数收敛,只余下一片温润恭顺。
压抑的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具分量。
许久,康熙才缓缓转过身。
“说吧。”康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为何要争这个帅位?”
他问的不是你想怎么打,而是为何要争。
承祜抬眸,迎上康熙的目光。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坦荡得如同雨后长空,映不出半点阴霾。
“回皇阿玛,”承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润悦耳,“儿臣不争帅位,只争一个为皇阿玛分忧的机会。”
承祜微微一顿,继续道:“皇阿玛欲御驾亲征,乃是雄心壮志,欲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西北边患。但群臣所虑,亦是国之常情。”
“君父与臣子相持于朝堂,损的是皇阿玛的威仪,乱的是朝局的安稳。”
“儿臣身为太子,若坐视不理,是为不孝;若无力破局,是为不才。”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替父出征的法子?”
康熙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眼神愈发凌厉。
“既全了朕的颜面,又安抚了群臣,还为你自己博得一个天大的名声?”
“名声于儿臣而言,皆是皇阿玛所赐,如过眼云烟。”
承祜不卑不亢,缓缓上前一步,走到了舆图的另一侧,与康熙隔着辽阔的疆域遥遥相对。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了舆图上“准噶尔”三个字上。
“儿臣想的,是如何打赢。”
“哦?”康熙挑眉,示意承祜说下去,“你是打赢了罗刹国,就自认能打赢狡猾如狐的噶尔丹?”
承祜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平日的温润被一种锐利的神采所取代,仿佛一块璞玉瞬间绽放出了内蕴的华光,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皇阿玛,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噶尔丹此次犯边,其势汹汹,看似强大,实则有三大必败之因。”
承祜伸出修长的手指,依次点下。
“其一,名不正。喀尔喀三部乃我大清册封之藩属,噶尔丹兴无义之兵,侵吞同族,已失道义。我大清替天行道,乃是仁义之师,此为天时。”
“其二,地不利。噶尔丹劳师远征,深入漠北,补给线漫长而脆弱。我大清可据乌兰布通、科尔沁等地为依托,以逸待劳,断其粮道,此为地利。”
“其三,人不和。噶尔丹为人残暴,其统治之下,各部落貌合神离。而我大清八旗同心,更有喀尔喀诸部为我前驱。只要皇阿玛一道圣旨,漠南漠北的蒙古王公,必将群起响应,此为人和。”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将宏观的战略态势分析得淋漓尽致。
“纸上谈兵。”康熙冷哼一声,却是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具体如何打?噶尔丹的骑兵来去如风,你如何应对?他军中更有罗刹国的火枪助阵,你又当如何?”
这是真正的考校了。
承祜心中了然,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回皇阿玛,儿臣以为,对付噶尔丹,当用熬字诀与围字诀。”
“熬?”
“正是。”承祜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划过,“噶尔丹长于突袭,利在速战。我军则当坚壁清野,步步为营,不求一战之功,而求万全之策。用我大清雄厚的国力,拖垮他,熬死他。他远道而来,粮草有限,拖得越久,其军心必乱。”
“至于围,”承祜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噶尔丹的骑兵虽快,却并非无迹可寻。儿臣请命,调集索伦部的精锐猎手为哨探,广布眼线,先掌其动向。主力大军稳扎稳打,正面推进,再分出一支精锐骑兵,由熟悉地形的蒙古王爷带领,迂回其后,断其归路。”
“一旦其粮道被断,归路被堵,噶尔丹便成了瓮中之鳖。届时,我军再以绝对优势兵力,四面合围,聚而歼之。”
承祜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康熙:“至于罗刹火枪,其射速与精准度虽高,却惧我八旗火器营的火炮与抬枪。我军只需结成坚阵,以炮火先行覆盖,再以排枪轮射压制,敌军骑兵未至阵前,便已死伤惨重。”
整个南书房,寂静无声。
只有承祜清越的声音在回荡。
康熙怔怔地看着承祜,看着他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稳重,老辣,又不失锐气。
【系统提示:康熙猜忌值下降15点,目前为30点(信任)。威望值上升50点。】
承祜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
“皇阿玛,”承祜收回手,再次躬身,语气恳切无比,“儿臣此去,不为军功,不为权柄。只愿能替皇阿玛荡平寇贼,扬我大清国威。”
“待功成之日,儿臣即刻交还兵符,回京继续做您的太子,侍奉您与皇额娘。”
“天下何时给,儿臣何时要。”
康熙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疑虑、震惊与复杂的情绪,都一并吐出。
他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承祜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