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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
太监尖利悠长的唱喏声，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太和殿内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
御座上的康熙猛地拂袖而起，明黄色的身影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头也不回地朝后殿走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那股属于帝王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怒意，依然盘桓在殿宇的梁柱之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百官们如蒙大赦，纷纷躬身行礼，而后小心翼翼地、近乎是踮着脚尖地向外退去，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扰了这余威。
人群中，唯有三道身影，显得格外扎眼。
承祜站在原地，面色平静无波，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垂着，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遮住了其中深邃如古井的情绪。
“大哥，我们回毓庆宫吧！”胤礽扯了扯承祜的袖口，声音里满是邀功的雀跃。
承祜抬眼，目光掠过两个弟弟兴奋的脸庞，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唉，我这两个傻弟弟啊。
今日，康熙是导演，他是主角，胤禔和胤礽本该是康熙手中的两把磨刀石，用来磋磨他这个太子的锋芒。
结果，这两块磨刀石倒戈了，不仅没磨刀，反而把自己变成了太子的盾牌，还哐哐地往导演脸上砸。
康熙今天没当场掀了龙椅，都算是涵养好的了。
“走吧。”承祜的声音温润依旧，听不出半点波澜。
他伸手自然而然地牵起胤礽的小手，另一只手则拍了拍胤禔的肩膀，示意一同离开。
三人并肩走出太和殿，行在长长的宫道上。
清晨的阳光已经刺破云层，为巍峨的紫禁城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辉。
“大哥，你瞧见没？刚才皇阿玛的脸色，真是……”胤禔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话语里的幸灾乐祸，“跟锅底似的！还有索额图跟明珠那俩老狐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胤礽也跟着咯咯直笑：“是呀是呀！二哥说的对！皇阿玛想让咱们跟大哥辩论，咱们偏不！咱们就说大哥说的都对！气死他！”
承祜听着这童言无忌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笑。
这种被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和维护的感觉，对于他而言，陌生而又温暖。
……
毓庆宫，前殿。
宫人奉上热茶和点心后，便被承祜挥手屏退了。
殿内只剩下他们兄弟三人。
胤禔和胤礽一**坐下，拿起桌上的枣泥糕就往嘴里塞，眼睛还亮晶晶地瞅着承祜，那副模样，活像是两只等着主人夸奖的大狗和小狗。
“大哥，我们今天在朝堂上，表现得不错吧？”胤禔咽下口中的点心，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呀大哥，我们是不是给你长脸了？”胤礽也跟着附和。
承祜没有立刻回答。
他亲自提起紫砂壶，为两个弟弟续上茶水。
袅袅的茶香弥漫开来，承祜将茶杯推到他们面前，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你们的心意，大哥领了。但是，方法……有待商榷。”
“啊？”两人同时愣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们以为，皇阿玛今日让你们二人与我一同上朝，是为了什么？”
胤禔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为了让我们跟着大哥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胤礽则是脱口而出：“为了看看我们兄弟是不是和睦！”
承祜失笑，他伸出手指，分别在两个弟弟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都只说对了一半。”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穿透这宫墙，看到乾清宫里那位帝王的心思。
“皇阿玛的心思，如渊似海。他让你们上朝，既是栽培，也是考验，更是制衡。”
“制衡？”两个少年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不解。
“没错。”承祜的语气平静下来，“皇阿玛是君，我们是臣。他是父，我们是子。在太和殿上，君臣大于父子。他希望看到的，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但又众议纷纭的朝堂，而不是我这个太子的一言堂。”
他看着胤禔，循循善诱：“胤禔，你对兵事有独到见解。今日科尔沁之事，你心中当真没有自己的想法吗？哪怕只是补充一二，也能让皇阿玛看到你的长进。”
他又转向胤礽：“保成，你聪慧过人，于民生细节处多有巧思。黄河水患，你难道就没想过，除了加固堤坝，是否还能在沿岸推广耐水淹的作物，以备不时之需？”
两兄弟被问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他们当时满心想的都是要维护大哥的威严，要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兄弟一心，却从未想过，这种维护，在康熙眼中，是一种更危险的信号。
“你们今日的附议，看似是帮了我，实则是将我架在了火上烤。”承祜叹了口气，“这会让皇阿玛觉得，我这个太子，已经功高震主，尾大不掉了。”
胤禔和胤礽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差点办成了天大的坏事。
“大哥，我……我们……”胤禔急得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大哥，我们错了！”胤礽更是眼圈一红，快要哭出来了。
“好了，”承祜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你们是我的弟弟，我知道你们的心。只是朝堂之事，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
“以后，你们当有自己的见解，大胆地说出来。我们是兄弟，关起门来可以无话不谈，但在朝堂上，要为国为民，也要为君父分忧。”
“记住，我们兄弟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变得更出色，对我而言，不是威胁，而是我最坚实的助力。”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胤禔和胤礽深受触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看着承祜那张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的脸，在毓庆宫柔和的光线下，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晕。
那双总是**浅笑的桃花眼，此刻却盛满了真诚与坦荡，让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们的大哥，是真的在为他们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