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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狂喜如同一场盛大的烟火,绚烂之后,留给康熙的却是满地需要收拾的狼藉。
紫禁城的喧嚣渐渐沉寂,南书房的灯火却比战时更加彻夜通明。
此刻,康熙身着一袭石青色常服,眉头紧锁,指节分明的手指正用力按着太阳穴,试图驱散脑中那股因数字而起的昏胀感。
御案上,不再是前线的军报,而是户部呈上来的、堆积如山的账册。
每一本都沉甸甸的,翻开的每一页,都仿佛能榨出两个字——亏空。
平三藩,前后耗时八年,耗费军饷何止亿万;征台湾,整顿水师,打造战船,又是流水般的银子花了出去。
连年的征战,几乎将国库的最后一两银子都掏空了。
如今台湾初定,安抚、驻军、设府、开垦……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吞金巨兽。
“万岁爷,喝口参茶吧,您都看了一宿了。”梁九功躬着身子,将一盏白玉参茶轻轻放在御案一角,声音里满是心疼。
康熙“嗯”了一声,眼皮都未抬,目光死死钉在一份来自江宁织造的奏报上。
曹寅在信中诉苦,说江南之地因支持征台,府库亦是捉襟见肘,今年的税银怕是……
“砰!”
康熙一拳砸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都跳了起来。
“一群废物!”他声音不大,却寒意彻骨,“国库空虚,便只会向百姓加征!朕要的是开源之策,不是竭泽而渔的蠢办法!”
梁九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他知道,皇上这是真的动了怒。帝王的怒火,无人能承受。
就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个清越温润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皇阿玛可是为国库之事烦忧?”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跨入南书房。
康熙抬起头,看到是承祜,眼中的戾气瞬间消散了大半,化为一丝无奈的疲惫。
“祜儿,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儿臣见南书房灯火未熄,心知皇阿玛劳神,便过来看看。”承祜说着,自然地走到御案旁,目光扫过那些让他父亲愁眉不展的账册,眼底一片了然。
清初是一个极度依赖农业税的传统帝国,战争的巨大消耗,足以让任何一个王朝元气大伤。
“皇阿玛,”承祜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儿臣……或许有一策,可解燃眉之急。”
康熙一愣,随即有些失笑:“你?你可知这亏空有多大?连户部那些跟算盘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臣都束手无策,你能有何良策?”
他虽是这么说,但目光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毕竟这个儿子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带来惊喜。
承祜微微一笑:“皇阿玛,台湾既已收复,东南沿海再无肘腋之患,盘踞多年的海禁,是否也该到了松动的时候?”
“开海?”
康熙的眉头瞬间又拧了起来,甚至比刚才看到亏空时更加严肃。
这几乎是触碰到了祖制与国策的根本。
“荒唐。”他断然呵斥道,“开海通商,引外夷入境,商贾逐利,扰乱民心,历来是动乱之源!况且,我大清地大物博,何须与外夷互通有无?”
这是时代与阶级的局限性,承祜心中了然。
他并不急于反驳,而是躬身,从一堆奏折中,抽出了一份关于福建水师军费开销的账单。
“皇阿玛请看,”他将账单摊在康熙面前,“此为施琅将军整顿水师所用之银两。其中,打造一艘福船战舰,需银七千两;一门红夷大炮,需银近千两。此番征台,我大清耗费何止千万?如今国库空虚,若再有战事,军饷从何而来?难道真要加税于民,重蹈前明覆辙吗?”
康熙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永不加赋”的承诺,也最忌讳被人拿来与亡国之君作比。
看着康熙沉下去的脸色,承祜知道火候到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中带上了一种奇特的感染力,仿佛在描绘一幅壮丽的画卷:“皇阿玛,堵不如疏。沿海走私屡禁不绝,与其让白花花的银子流入私囊,为何不将其纳入国库?我大清如今四海升平,天威远播,正该有天朝上国的气度,开市迎商,让万国来朝!”
“儿臣之策,名为开埠征税。”
在【共情话术】的加持下,承祜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魔力,将他脑海中那个属于现代的经济蓝图,清晰地呈现在了康熙的眼前。
“我们无需全面开放,只需在广州、厦门、泉州、宁波等几处沿海重镇,设立市舶司,也就是皇阿玛亲自管辖的海关。凡入港之外夷商船,其货物,无论进出,皆需按价抽税,儿臣以为,可暂定为十一律,即抽取一成的关税。”
“一成?”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个概念很新颖。
“正是。”承祜的眸光亮得惊人,“除此之外,为防外夷银钱扰乱我大清金融,需规定汇率。外夷之银,必须在海关兑换成我大清的纹银,方可在境内使用。这一进一出,汇率之差,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宏大而富有诱惑力:“皇阿玛试想,我朝的丝绸、瓷器、茶叶,皆是外夷梦寐以求之物。他们会驾着满载金银的船只,不远万里而来。”
“而我们,只需坐镇港口,便可收取源源不断的税银。”
“这些银子足以充盈国库,供养百万大军,兴修水利,赈济灾民。此乃真正的坐收渔利,是以天下之财,养我大清之兵,富我大清之民。”
南书房内,一片死寂。
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康熙呆呆地坐在龙椅上,他被承祜描绘的这幅景象彻底震撼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悬挂着异国旗帜的巨大商船,争先恐后地驶入大清的港湾;看到海关的库房里,来自世界各地的金银堆积如山;看到自己的国库,再也不用为区区几百万两的军费而发愁……
这是一个何等**,又何等大胆的构想。
它完全颠覆了“重农抑商”的传统国策。
康熙的内心在激烈地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其中风险巨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但情感上,那股作为帝王的雄心壮志,却被儿子的这番话彻底点燃了。
他看着眼前的承祜,少年身姿挺拔如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未来的智慧光芒,以及对这个帝国最深沉的热爱。
康熙的心,在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动摇了。
这份信任早已超越了君臣,纯粹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毫无保留的信赖。
“此事……兹事体大。”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需从长计议。”
承祜知道,康熙已经心动了。
他适时地递上最后一根稻草:“皇阿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儿臣也知此策惊世骇俗,不如,我们先择一地试行?就选在广州,试行半年。若成,则推行天下;若败,亦可及时收手,损失有限。不知皇阿玛意下如何?”
“试行半年……”康熙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这个提议,将风险降到了最低,也给了他一个可以回旋的余地。
“好!”康熙一掌拍在御案上,这一次,不再是愤怒,而是乾纲独断的决绝,“就依太子所言!在广州设市舶司,试行半年!朕给你一道密旨,此事由你和李光地、姚启圣共同督办,户部协同。朕倒要看看,你这张嘴里,能不能真的给朕变出金山银山来!”
“儿臣,定不负皇阿玛所托!”承祜深深一揖,眼底的笑意,如星辰般璀璨。
一道绝密的圣旨,连夜送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