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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紫禁城的琉璃瓦与朱红宫墙尽数吞没,只余下檐角悬挂的宫灯,在晚风中摇曳出几点昏黄的光晕。
毓庆宫的寝殿内早已熄了大部分烛火,只在角落里留了一盏半明半暗的羊角灯,朦胧的光线为殿内的陈设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承祜侧躺在自己那张宽大的沉香木床上,感受着身侧那个小小的热源,心中五味杂陈。
他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跟一个人类同床共枕。
胤礽刚沐浴过,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奶香和皂角混合的清新气味。他似乎格外兴奋,小小的身子紧紧挨着承祜,像一只找到了暖炉的小猫,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哥哥,”他在黑暗中轻声唤道,声音里满是依赖与喜悦,“你的床好大好香啊。”
承祜嗯了一声,伸手替他掖了掖锦被的边角,声音温和得能滴出水来:“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去上书房。”
“嗯!”胤礽乖巧地应了,闭上眼睛。
起初,一切都还算和谐。
然而这种温馨的氛围,在半个时辰后,被彻底打破。
承祜刚进入浅眠,便感觉一条温热的小腿啪地一下横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压在了他的腰上。
他眉心微蹙,将那条腿轻轻挪开。
没过一刻钟,一只小胳膊又挥了过来,直接搭在了他的脖子上,睡梦中的胤礽还咂了咂嘴,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承祜:“……”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对方只是个孩子。
他耐着性子再次将那只作乱的胳膊拿开,甚至还往床的外侧挪了挪,试图拉开一些安全距离。
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
胤礽在睡梦中似乎自带雷达索敌功能,承祜刚挪开,他就跟一块牛皮糖似的,咕噜噜滚了过来,再次紧紧贴上。
这一次,更是得寸进尺,整个人像只八爪鱼,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带着一丝湿气,让承祜浑身僵硬。
“保成,”他试图唤醒身边这个小恶魔,“往旁边睡一点。”
胤礽毫无反应,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小脸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梦呓般地嘟囔了一句:“哥哥……软……”
承祜瞪着帐顶的流苏,彻底没脾气了。
如此反复推拒、缠绕了数次之后,已是寅时。
承祜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再感受着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小火炉,终于忍无可忍。
再这么下去,他明天非得顶着一对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去见皇阿玛不可。
他屏住呼吸,用一种近乎拆解机关的精细动作,一点一点地将胤礽的手脚从自己身上剥离下来。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蹑手蹑脚地逃离了这张让他备受折磨的大床。
寝殿靠窗的位置,设有一张花梨木的美人榻。
榻上铺着柔软的锦垫,旁边的小几上还放着他未看完的杂记。
平日里,这是他小憩或看书的地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
承祜随手扯过一条薄毯盖在身上,蜷缩在榻上,背对着那张大床,眼不见为净。
后半夜,他睡得极其不安稳,梦里全是被人追着抱的场景,一会儿是胤礽,一会儿是胤禔,最后甚至连胤祉和胤禛都迈着小短腿加入了追逐大军,嘴里还喊着“太子哥哥,点心给你,抱抱我”。
……
翌日,天光大亮。
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格,温柔地洒落在承祜的脸上。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惺忪与疲惫。
“嘶……”
他刚想起身,一阵尖锐的酸痛就从腰背处蔓延开来,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自己的后腰,龇牙咧嘴地坐起身。
【叮!检测到宿主处于“睡眠不足”负面状态,魅力值被动小幅波动,有概率触发“破碎感”特殊气场,请宿主注意身体。】
承祜已经没力气吐槽系统了。
他扶着腰,转头看向那张大床。
只见罪魁祸首胤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的正中央,一个人就霸占了原本属于两个人的空间。
他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可疑液体,显然是一夜好眠。
就在这时,胤礽的长睫毛也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他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随即看到了已经起身的承祜,立刻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哥哥,早上好!”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动作之矫健,精神之饱满,与腰酸背痛的承祜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胤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上下的骨节都发出了满足的轻响。他跳下床,跑到承祜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问:“哥哥,你昨晚睡得好吗?我睡得可香了!跟你一起睡,连梦都是甜的!”
承祜看着他那张纯真无邪、神清气爽的脸,再感受着自己僵硬的脖子和快要断掉的腰,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还好。”
【共情话术】第一次在撒谎时显得如此无力,因为他此刻内心唯一的共情,就是想让胤礽也尝尝睡美人榻的滋味。
“真的吗?太好了!”胤礽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家兄长温和表象下的咬牙切齿,他开心地拉住承祜的手,“那哥哥,我今晚还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承祜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龟裂的迹象。
他几乎是立刻回答:“不行。”
胤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愣愣地看着承祜,嘴巴一瘪,眼看就要发动水漫金山。
“哥哥……你是不是嫌弃保成了?”
“没有。”承祜头痛欲裂,赶紧补救,“只是如今你也不小了,总与我同住,于礼不合。若被皇阿玛知道了,定要说我们不懂规矩。”
果然,胤礽一听,虽然还是满心委屈,但也不敢再闹了。
只是拉着承祜衣袖的小手,却不肯松开。
恰在此时,殿外的宫人听到动静,由陈保领着鱼贯而入,开始伺候两位主子洗漱更衣。
陈保眼尖,一眼就看到自家太子殿下眉宇间的倦色,以及那不时轻揉后腰的小动作。再看看一旁活蹦乱跳、精神头十足的三阿哥,心中顿时了然。
他心疼地低声道:“殿下,可是昨夜没歇好?要不要传个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小题大做。”承祜摆了摆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不过是看了会儿书,睡得晚了些。”
胤礽听到这话,立刻一脸愧疚地补充道:“都怪我,缠着哥哥说话,才害得哥哥睡晚了。”
他主动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还踮起脚,学着大人的样子,伸出小手想帮承祜捶捶背。
那认真的小模样,让承祜满腔的怨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无奈。
罢罢罢,自己的弟弟,跪着也得宠完。
他伸手按住胤礽的小手,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在晨光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好了,别闹了。快去更衣,一会儿去给额娘请安,别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