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妾 第三十九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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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如果真的等到他口中说的那个时候,他就能是一个大厨学徒,被陈金娘子客客气气的送到他口中的沈大厨手中学艺,就如同他说的一样,沈大厨却因为要进京参加太后的寿宴甄选约他在京城相见,在西安府修整,正是这两日的时间。

看着这封信,枳实猛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如果变成了一个男人。

“至少,至少我走到京城的可能会多那么一点。只要我是一个男人,我是……陈三,我遭遇的危险就会少很多。”

枳实把手中的那张纸给攥的越来越紧,就仿佛魔怔了一般“如果我是他,如果我是陈三……我就能活下去吧,我要活着,我要给少爷伸冤,我要救少爷……我就只能是陈三。”

她呢喃着,脸上的没有任何表情,从她杀了人到现在,她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太累了,累到脸上的肌肉都没有再动一下,所有的情感都在那双眼睛里,从困惑到妄想,到现在的自我催眠。

在这样的呢喃中,她的表情渐渐变得狂热了起来,这是绝境中她最后的出路。

她就好比浮在水面上,而这封信,这张纸,是她如今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了。

枳实是少爷给她的名字,伴随着这个名字是那段笑语温存的时光,那一切都是她生命中最明亮的所在,现在的她落魄无依身处险境,仅剩得能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就是救出被流放荆州的傅瑾年。

为了傅瑾年,她可以做任何事。

抱着带着血的银簪和路引,枳实的表情从带着一点虚弱喜悦的狂热,变成了哀伤,她的眼神再次黯淡,终于无声地恸哭了起来。

泪水从她脏污的脸上流下来,溜进她干裂的嘴唇,带走了她最后的软弱。

她在哭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外面空荡荡的,只有带着腐臭味道的风从破庙的门里吹来。

这个世界上能吃的东西,早就被人吃光了吧。

要变成一个男人,就要把自己的头发剃掉,后脑勺留一条辫子才是这个朝代男人们的样子。

被枳实捅死的男人在将死之际手中掉落的小刀,上面还带着它主人的血迹,枳实盯着那把刀看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将它抬到自己的头顶,反手持刀,将锋利的刀刃从自己的发际线往后推去。

她能听见自己的头发被割断的声音。

一道鲜血从她的头顶流了下来,流过她消瘦肮脏的脸颊,流过她抿着的嘴唇。

青丝纠结成团,簌簌落下。

陈三再次恢复成了没有表情的样子。

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渐渐地有东西在点亮,带着能伤人的锋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枳实、不陈三,在彻底改装成男人之后回去了一趟方才跑来的树林,很幸运,在天亮之前死掉的男孩儿并没有被人给分食掉,可能有人顾忌他那诡异的拢起来的肚子,可能是没能走到这里。

陈三带上了傍身的武器,用那把尖刀勉强挖了一个坑,把无名的少年埋进去。望着少年已经长出半个指头长碎发的前额,还是楞了一下神的。

不知为何,陈三对这个无名男孩儿好像有一种无名的联系,她缓缓站起身,去水边沾湿了袖口,帮无名的男人擦掉脸上的脏污和血迹,然后用这一把刚才好像干了什么的小刀一点一点的挂去这个男孩儿头顶的头发。

仔仔细细不紧不慢,小心翼翼的把刮下的头发吹开,不让他们粘在这男孩儿黄的渗人的脸还有杂乱的眉毛中间。

陈三看着这张脸,最后一点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然后站起身来,用脚把刚才挖出来的土壤掩埋好。

又到了赶路的时间,灾民们三五成群的走过这个奇怪的男人身边,却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他的刀亮的渗人,泛出来的冷光里泛着新鲜的血色,她与他们不一样,虽然伤痕累累的,穿着破烂的衣裳,但是辫子是整洁的,眉目是清隽的,脸上手上都是白净的。

带着些文弱气,又带着些叫人过目难忘的狠劲儿,像是一条泛着血色的琴弦,还带这些文弱气,目光却是沉静的,冷冷清清的站在那里,可你若是打他的主意,下场就一定会很惨。

像一条弓着身子努力装成小树的蛇,他若是纠缠你,必定无休无止。

陈三在松软的土地上踩了踩,把那把刀就明晃晃的拿在手上,很自然的转了一个身,很快就混进了流民堆里,跟着他们一起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但是他走在人群中,却是尤其的显眼。

背脊挺直着,就连那些特意被泥土覆盖的少女,饿的浑浑噩噩间,也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这个人。

陈三皱眉,从自己的衣角处割下来一条布,缠在刀刃上,小心的绑在手腕上。

那群一直用若有若无的目光打量他的人见他一直都是一个样子,终于觉得无趣转开了目光。

旁边两个相互搀扶的女人看了看这个略有些单薄的男人,其中一个还是没忍住搭了话。

“小哥,你是哪里人士?”

另一个见她说话赶紧拉她一把,用压抑的声音说:“你疯了,竟敢开口说话!当心被人听到!”

那女人被拉了一下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扭捏道:“你怕什么,男人们昨天半夜就走了,他们要去焦家岗闹事,现在咱们这一片没有男人!”

“吓!那万一就有呢?”

“就算是有又怎么样,他们连去闹事去都不敢,还敢来打女人的主意?”

说着又上前两步,伸出手要拖陈三的袖子,陈三略皱一皱眉头,挣脱了这个女人的推拽,疾步向前去了。

那女人在后面苦苦叫了几声陈三不应,便掖着手高声喊了一句‘银样镴枪头!’

陈三没有搭话,双手背在身后捏着自己有些细瘦的辫子梢,低下头沉思起来。

从袖子里面把一直细心护着的地图拿出来看一回,找准了焦家岗的地方,着意绕过去赶紧到官道上。

沈再山不晓得走到哪里了。

若是他还没到,自己就只能在这儿等着,要是已经走远了,自己就要跟上去。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到底怎么才能知道沈再山在哪儿呢?陈三有些烦躁的用鼻子呼出一口气,阖了阖眼睛,把地图折好了塞回袖子里。

那自己也只能取官道,跟那位沈大厨在京城集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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