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妾 第三十七章河水

();

陈三的呼吸一下子就没有了。

枳实猛地身上一僵,缓缓的把头靠在陈三的肩膀上,感受着他冰凉的体温,任由泪水倾斜着,然后发出像是小兽一样的哀嚎。

陈三的手垂下去,枳实抱着他的身体拼命的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想说一句什么,想要回答他的问题却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究竟想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眼睛已经肿的像个核桃了。

枳实哭的嗓子嘶哑,甚至发不出更大声音,她哭到这样的时候,便不再哭了,天色已经有些泛白了,她还得去把陈三埋了,再哭下去,就没有力气了。

抹了一把脸,头晕目眩的站起来,去水位低的都能看得清河底的鹅卵石的河边喝了两口水。

水是不干净的,是带着铁锈的味道,带着腥臭味的,喝在嘴里发苦,咽下去的时候就像是咽血一般。

但是在这样一个深夜,无疑又是清凉的。

枳实头脑昏沉,捧了两把水洗洗脸,冰凉的水触碰到眼睛的时候,短暂的舒适叫枳实忍不住叹出气来。

‘日后再也不会哭了’枳实心想。

她起身正要离去,却突然眯着眼睛看清照在河水上面自己的倒影。

那还是她吗?头发乱蓬蓬的像是一捧草,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清楚的能看见那是泪痕,衣裳上的花样早就污了,看不见原本的样色,指挥有些发愣。

方才在河水里洗干净的手覆上自己的面颊,白生生又纤细跟她的脸完全就是两个样子,别说他自己,就是任谁来看,也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手这脸长在一个人的身上。

枳实嘴角动了动,缓慢的又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触到自己的头发的一刹那,她的手甚至抖了一下。

这根本就像是一把枯草,滞手的脸树皮还不如,她有些慌了,像是身上落了虫子似的赶紧拍拍身上的灰土,可是那些灰土哪里还能够拍得下来,已经这么久,早已经浸透衣裳纹理,内内外外像是一层泥壳。

明明大家都是这样,可枳实还是觉得有点难堪。

以前的体面,全都没有了。

现在她都不如一个小要饭的,诚然,她连饭都要不到。

她不禁在想,如果傅瑾年现在出现,出现在她的身边,看见她这个样子还会不会认得她,如果知道了是她还会不会跟她说话,会不会救她,会不会拉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没关系。

枳实摇摇头,把这样荒诞的想法摇出脑袋,因为刚哭过而变得虚弱的一张脸上热的火烧火燎。

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这明明对谁都不好!她怎么能肖想她来到他身边?他那样爱干净,叫他过的跟她一样,丧家之犬似的夹着尾巴到处跑。恐怕比让他死还难受。

可她不一样,她可以脏一点,甚至血气盖顶斧钺加身,断手断脚闹得鸡飞狗跳,这些她都可以忍受,但是一定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定要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如此这般,仅此而已。

枳实缓缓的蹲下身子,看着荡漾水纹里自己逐渐模糊的脸,心里面失落的很,缓缓的舀起一捧水,泼在脸上,任由水流小蛇一样蜿蜒的流进脖颈里,激的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才甩一甩手,快速利落的洗起脸来。

陈三还兀自在那边倒着,等着她去掩埋收拾,可她却还在这里想着傅瑾年,枳实在心里骂自己没有良心,拍拍自己已经不再被污秽覆盖着的脸,深深的提一口气,身上又有了力气。

幸好陈三躺着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枳实把袖子撸起来,转过身,却突然定住了。

他身后有一个男人,就如同那一日在破庙里一般,鼻子尖儿马上就要触到她了,见她转身过来猛地瞪大了眼睛,枳实打了一个激灵,快手快脚的往这人腿上踹了一脚,也来不及去管陈三,找了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枳实在前面跑,那人就在后面追,一句话也不说,就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只有眼睛渗人的亮。

枳实不断地跑不断的回头望着那个人,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刀锃亮的刀脚底下更加使力。

枳实瞳孔猛地一缩,这人的样子已经不像是要对她图谋不轨,反而像是在捕猎!他分明就是想要吃了她!枳实用力的喘着,脚下渐软,跑的愈发的不得力,容是她心里面再怕也没有一点效用,那人一声不吭的穷追不舍着。

枳实眼里渐渐模糊,难道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滚烫的泪水飞在冷风中渐渐的失去温度,枳实不断的在生长杂乱的大树间绕来绕去,某一个转身的瞬间终于看见那人摔倒在地的样子。

枳实咬了咬牙,扭过身子往一个崎岖的小路上跑去,能不能躲得过全靠这一程!眼前的场景在上下的摇晃着,太阳渐渐的升了起来,可是却照见一片氤氲的雾气,一间破败的小庙在她的视野里渐渐清晰。

枳实勉力的跑了这么久,回头一看那人已经没有在追着她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拼着最后的力气跑进那间小庙里,手脚利落的关上了门,脱力的倚靠着那还能算是门框的,并不坚实的用来遮蔽身形的木头,缓缓的身体下滑,喘着粗气低下了头。

手臂上浅浅的刺痛了一下,枳实从袖子里摸出那枚银簪子。

梅花的纹路有些乌了,但是间端还在清晨微凉的晨曦里闪着耀目的光。

这是她偷偷的磨得,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够保自己一命。枳实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在还带着体温的簪子上,顺着纹路摸索着。

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把簪子抵在自己的唇间。

突然,一只手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枳实猛地提起一口气,攥紧了簪子在那只手的手背上狠狠的扎了一下。

随着一声惨叫,枳实远离了那只手,那只手的主人也踹到了门,持着尖刀进来了。

枳实的心砰砰的跳,眼泪没有意识的流出眼眶,她难以自抑的发着抖,好不容易在这一天终于变得有些柔和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只让她觉得晕眩。

那个男人的手背还在淌着血,但是他没有管,只是想是盯着自己的命一样的盯着枳实,他的脸色苍白,头和脸都是相对比较干净的,只是他的手跟枳实一样的发着抖。


本章换源阅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