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妾 第二十一章毛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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枳实脚底下猛的一绊,陈金一只手荡出来,带的枳实险些站不稳脚。

陈三忙手忙脚的扶,却只晓得扶陈金。

那为首的差衙冷笑一声,道:“过两日便往你们府里去抄家,准备好了东西等着。”

枳实深深的看那人一眼,转过身子一步一步的挪回回到傅府的路上去。

人往小院子里一搁,陈三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枳实却犯难。

那软巾子蘸水,细细擦去陈金额头上的血渍,趁着身子还热乎,去开了她的柜子,找出来一件新作的衣裳换上,可他们也只能做到这地步。

陈金娘子平日并没有相熟交好的婆子,丧事却是不能不办的,可却又不是两个半大的孩子能够办的了的。

况且,他们也没有钱。

枳实看了看陈金哭的都有些涣散了的眼,咬了咬唇,缓缓的开了口。

“陈三,如今这样子,恐怕你**丧事咱们办不了了……”

陈三闻言,麻木的转过身子看枳实,闻言眼底闪过些惊愕,俄顷,又变作了悲凉。

“是,**丧事,咱们不必办了。”

二人看着陈金的尸身,触触她冰凉又逐渐僵硬下去的手,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枳实好半晌叹出一口气,道:“事不宜迟,还是尽早给她置一口薄棺,咱们也只能拿出这么多钱了。”

枳实回过身跑去厨房,看见灶上还没来得及盖上的锅盖,洗的干干净净晾起来还没干透的抹布,眼睛一热鼻根发酸,险些又要掉出泪来。

小炉子里还有灶上烧剩下的碳灰,烙肉饼剩下来的酱肉还摆在柜子上面,枳实抬起手抹一抹眼泪,去了搁置杂菜的里间,从摞起来老高的一箩子碳后面找出来一个瓦罐,抱在怀里头都不敢抬的跑出去,坐在陈三身边,把里面的钱都倒出来。

她做灶上丫鬟的月钱每个月都有两百文,她花的很省,一年能存下二两多银子,如今她做工五年,正好凑够了当时傅瑾年买她花的价格。

十两。

可这时候,一副好一点的棺木就要卖八九两动辄二十几两。

枳实想要陈金娘子睡得舒服,必须要舍了这十两。

枳实把铜钱全都推给陈三,把自己记得想法也都说给他听,陈三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心里面滞住的情感酸酸涩涩的流通起来,一把捉住了枳实的手,紧紧的额攥住道:“好枳实,这一回全都賴了你,只恨我平日里手脚松泛,不曾攒下钱来,又不知道**钱全都放在哪儿存着,我可真是无以为报。”

陈三肯肯切切的哭,哭的枳实心里面就像是被钝刀子活剐似的,想一想昨天她们还凑在一起说笑下厨,如今说的已经全都与生死挂上了勾。

再想一回傅瑾年,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出来昨日在监牢里大少爷的样子,满心满眼里想的都是那一天她卧在烂泥里,他从天而降面目慈悲的风光霁月。

陈三也在那个场景里,低眉顺首的打着灯笼,眼中也满是怜悯。

枳实道:“无以为报便不用报,你娘亦是我的师父,算是我的干娘,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如今干娘去了,咱们兄妹相依为命,不能连最后一点亲情都丢了!咱们俩还要好好活下去呢!”

枳实自打懂事以来就没曾说过这许多的话,如今一大堆话蹦豆子似的一把全都说出来,到底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陈三闻言深觉有理,点了点头,抓起这些大钱就往袖子里塞,一上手才发觉,原来这些钱全都拿线仔细的穿好了,一吊就是一百文,装进袖子里丁零当啷的响。

枳实目送着陈三抹了抹眼泪拢着袖子走了,缓缓的松下一口气。

从地上站起身转过去望这如昨日一般的院子。

春风愈发的湿暖,吹的房子高檐后头露出来的那块树冠青黄柔嫩,隐约透过树枝还能看得见花园里的假山流水,远处赏雪观星的高阁小亭,富贵气象还是往年的光景。

可光看这房檐一角,任谁能想到这傅府中已经家破人亡了呢?枳实面上一片冷冷清清,碧清眼眸里映照着整个府里连飞鸟都没有一只的景象,那份寂寥萧索,自然难以言说。

陈金娘子在时,纵使他同陈三年小,但在这世上还是有底气在,陈金娘子一走,这诺大世上,人情冷暖,陈三同枳实就变成了两个风雨里飘摇的浮萍,根须都没有,哪里还有落脚的地方?

陈三没有去多久就回来了,跟着一块儿来的还有两个抬棺的少年,一进府里面瞧见躺在院子里知道死的是个下人,又看傅府之中无人,起了轻慢心思,只放下棺木,把人往里面一抬,放下二尺白布一沓纸钱,拍拍手就走开了,陈三跟在后头‘哎哎’的追了一段路,拍着手叫骂了好几句,那两个男子像是长了两双铁打的耳朵,摇头晃脑的把大户人家的气派看了满眼,啧了嘴又是唏嘘又是满足的走了。

枳实看陈三要追出去,连忙上去把他叫住,两个人抹了抹眼泪,将棺材里铺的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出去重新花钱雇了两个闲汉,才算是把人抬走。

一路上那两个闲汉打听一番,倒是说了几句好话,还赞枳实陈三有情有义,找了一篇无主的坟地,挖了坑埋上土又立了快木板,由着枳实用头上的钗刻下慈母陈氏四个字,这件‘丧事’才算是了了。

那两个闲汉看见枳实还能识文断字更加觉得气象凄惨,从袖子里抓出一把毛栗子给枳实跟陈三吃,然后才慢慢的走了。

枳实把木板前面长得杂草拔干净,由着陈三跪着哭的都伏到地上,把满把还带着焦香的栗子放在墓碑前。

理理身上的重孝跪在陈三身边,掏出这一沓子薄薄的纸钱化了去。

看着飘得漫天都是的纸灰,只觉得心里面空的发慌。

自己好像成了一个木雕泥胎的人儿。

她紧了紧衣袖,同陈三道:“我不能叫干娘和老太太白死,不能叫大少爷蒙冤,我要告御状,一定要叫傅家沉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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