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朱元璋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上的御笔都跳了起来。
他霍然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怒。
“好啊!真是好得很!”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闷雷,在殿内回荡。
“边防!那是咱大明抵御外虏的屏障!是万千将士用性命守护的国门!”
“他们竟然敢!竟然敢利用职权,为这些蠹虫大开方便之门?!”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咱这个皇帝?!”
他怒极反笑,指着殿外漆黑的夜空:“难道他们不知道,三尺头上有青天,青天上面有神明吗?!啊?!”
“真当咱朱元璋是泥塑木雕,什么都不知道吗?!”
刘伯温屏住呼吸,不敢接话,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在整个大殿。
发泄了一通怒火,朱元璋喘了几口粗气,猛地转过头,那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刘伯温,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给咱继续查!暗地里查!”
“不要声张,给咱把他们的根子,都挖出来!”
刘伯温心中一凛,知道这差事是推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领命:“臣……遵旨!”
朱元璋走回御案后,双手撑在案上,身体前倾,眼神幽深。
“标儿今日在朝堂上献了造盐之法,断了他们一条财路,这是好事!”
“但咱清楚,这帮蠹虫,没了盐利,还会想别的办法捞钱!”
“只要这走私的根子还在,他们就能找到新的门路!”
“所以,必须把他们连根拔起!”
“否则,国无宁日!”
他顿了顿,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刻意。
“还有,推行新盐之事,咱想了想,也一并交由你负责!”
“什么?!”
刘伯温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陛下!这……这推行新盐,乃是惠及天下,提振国库之大事,理应由中书省统筹,工部、户部协同**才是!”
“臣……臣身为御史中丞,职责在于监察,岂能越俎代庖,行此实务?”
“这…这于制不合啊!”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绝。
这分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让他彻底站在淮西勋贵的对立面。
朱元璋看着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苦涩和抗拒,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你怎如此愚钝”的表情,语气带着点拨的意味!
“刘伯温!你怎么就不明白咱的用意?!”
他站起身,踱步到刘伯温面前,压低声音,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
“咱让你负责推行新盐,正是为了方便你暗查走私大案!”
“你以推行新盐,勘察盐场,调配物资之名,巡视各地,岂不是正好可以暗中查访那些关卡,那些边防驻军,有无与走私勾结之嫌?!”
“这两件事,一明一暗,相辅相成!”
“由你来做,最是合适不过!就这么定了!”
说完,朱元璋不再给刘伯温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转身坐回龙椅,重新拿起朱笔。
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命令,开始自顾自地批阅起奏章来。
刘伯温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御座上那位心思深沉如海的帝王,心中一片冰凉。
他明白,自己已经被彻底绑上了战车,再无退路。
推行新盐,注定要得罪所有靠旧盐政牟利的势力。
暗查走私,更是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他最终只能将所有的苦涩和无奈咽回肚子里,深深地躬身一拜,声音干涩。
“臣……领旨,臣……告退。”
就在刘伯温步履沉重地退出大殿后不久,毛骧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入,在朱元璋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元璋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嘴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蓝玉他们…去了东宫?”
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看来,他们是不甘心就这么交出兵权,想去跟标儿打打感情牌,撒泼打滚,讨价还价一番?”
他沉吟片刻,对毛骧吩咐道:“去,给咱盯紧了东宫。”
“看看他们到底想唱哪一出。”
“记住,若是他们敢仗着资历,跟标儿撒泼打浑,试图逼迫标儿让步……”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无情,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意:“而标儿若是年轻脸嫩,一时处理不了……”
“你就给咱直接进去,将他们统统拿下!”
“丢进诏狱大牢里,让他们好好冷静冷静!明白吗?”
“臣,明白!”
毛骧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领命,迅速退下去安排。
朱元璋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内,烛火将他的身影映照得如同蛰伏的巨龙。
他倒要看看,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面对这群骄兵悍将的最后一搏,会如何应对。
……
与此同时。
醉酒的蓝玉等人亦来到了东宫大堂内。
烛火通明,映照着他们一张张因酒意和愤懑而涨红的脸。
朱标端坐主位,面色沉静,目光扫过这群跟随父皇打天下的老将。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手,语气平稳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各位叔伯,深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蓝玉身为国舅,又自恃功高,率先踏出一步,虽勉强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声音却洪亮带着酒气!
“殿下!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是看着您长大的!”
“今日朝堂之上,殿下提出兴建三大营,好啊!这是强军固国的好事!咱们一百个支持!”
“殿下若要人手,要咱们这帮老骨头去帮着操练,绝无二话!”
他话锋陡然一转,脸上肌肉**,显露出压抑不住的怒气,“可那盐一事!殿下!这分明是那刘伯温老匹夫,借机跟咱们淮西子弟过不去!挑拨离间!”
“殿下您仁厚,莫要被那狗东西利用了去啊!”
他身后,曹震、朱寿、王弼等人立刻群情激愤地附和起来。
“永昌侯说得对!那浙东佬一贯阴险!”
“定是他蛊惑殿下,行此断人财路之举!”
“殿下明鉴!咱们对陛下、对殿下忠心耿耿,岂容小人离间!”
污言秽语,咒骂斥责,如同污水般泼向远在都察院的刘伯温。
他们越说越是激动,唾沫横飞,甚要将所有的憋屈和不安都倾泻在了这个“幕后黑手”身上。
朱标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光滑的杯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未动怒,也未解释。
他心中清明如镜,知道他们是彻底误会了,将这雷霆手段归咎于刘伯温的挑唆。
但他乐见其成。
这个黑锅,刘伯温背着,比让老师亲自来承受这些勋贵的直接怒火要好得多。
直到众人骂得口干舌燥,声音渐歇,一双双或期盼,或不满,或带着几分醉意朦胧的眼睛都聚焦到他身上,等待着他这个储君表态时,朱标才缓缓抬起眼帘。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而又此刻显得格外陌生的面孔。
“都说完了?”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
众人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朱标已缓缓站起身来。
他身形挺拔,储君的冕服在烛光下流转着威严的光泽。
“论亲,各位算是孤的长辈。”
朱标开口,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炸裂,“论朝,各位是臣!”
这两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蓝玉等人的心口,让他们酒意都醒了几分。
“有些话,不好在朝堂上说。”
“但今日,在这东宫,孤就跟各位都说清楚!”
朱标目光如炬,逼视着方才叫嚷得最凶的几人,“你们真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事,孤都不清楚吗?”
“难道非得让父皇把刀架到你们脖子上的时候,你们才知道错了吗?!”
“殿下!臣等……”
蓝玉心中一慌,想要辩解。
朱标根本不给他机会,声音愈发冷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你们为何极力阻挠这造盐一事?”
“当真只是为了朝廷体面?为了不与民争利?哼!”
他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你们看到了其中的利润!”
“看到了你们那条见不得光的财路要被断绝!”
他一步踏前,气势逼人:“你们当中有多少人,瞒着朝廷,瞒着父皇,干着走私盐铁的勾当!”
“那边关的关卡,那卫所的将士,有多少人被你们拉下了水!”
“这些,非得让孤一件件、一桩桩,在这东宫大堂上,给你们挑明吗?!”
“殿下!冤枉!臣等没有……”
曹震等人脸色煞白,急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惊恐。
“没有什么!”
朱标一声怒喝,如同惊雷,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你们真觉得自己不承认,就没人知晓你们干的那些事了吗?!”
“你们觉得孤向父皇献策,是断了你们的财路,是跟你们过不去?!”
他目光扫过地上跪倒的一片勋贵,语气中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更带着一丝凛然的杀意!
“孤今日告诉你们!孤此举,是在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