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有点小小的骚动，不少人伸着脖子往前瞅，不过没人敢从队伍里跑出来。
梁志勇紧握着短棍，眼睛盯着排队的人。少爷说了，他们保安队就管维持好秩序，别的不用管。
“老哥，把碗拿来。”周叔对着队伍最前面的人说。
那人有点怯生生地看了周叔一眼，拿出一个豁了口的破碗，手伸到周叔面前。
周叔用大勺子从锅里舀了满满一勺粥，倒进他碗里。粥太满，还从豁口那儿往下滴了几滴，那人下意识就想用手去接。
“别接了！你先吃，不够再排队。”林云轩赶紧拦住他。这家伙手那么脏，要是真伸进去，这一锅粥都得糟蹋了。
“谢谢林家少爷。”那乞丐年纪不小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明白了啥，赶紧向林云轩道谢。
“叫我林家三郎就行，啥家三郎就行，啥少爷不少爷的。大叔，赶紧去吃吧，后面还排着好多人呢。”林云轩笑着对他说。
那人走出队伍，低头看着碗里的粥，心里猛地一颤。
这粥又白又稠。以前官府施粥，那稀汤寡水的都能照见人影，米里还掺了不少别的东西。凭经验他就知道，这一碗下肚，今天一整天都不会饿了。
“林少爷，这样的粥……我们天天都能吃上吗？”他转过头问林云轩，眼神里全是感激和不敢相信。
排队的人也都看到了第一碗粥的样子，都给震住了，听他一问，都，听他一问，都眼巴巴地看着林云轩。
“眼巴巴地看着林云轩。
“这个冬天，我林府保证，长安城不会饿死一个人。”林云轩看着那一双双带着期盼的眼睛，郑重地承诺。
“哗。”排队的人一下炸了锅，好多人都掉眼泪了，还有人当场就跪下要给林云轩磕头。
“继续分粥。”林云轩让梁志勇把跪着的人扶起来，下令道。
一个接一个，粥分得很快，长长的队伍眼见着就短了一截。
绿珠在底下看着高处站得笔直的林云轩，心里觉得少爷简直太厉害了。要不是周围人多，她真想跟那晚一样扑进他怀里。
“林兄！你真在这儿啊？”一声熟悉的喊声传过来。
“李恪他们来了。”林云轩一看就笑了，这几个家伙准是去家里没找着自己，才摸到城外来的。
“嚯！大哥，你家米饭多得吃不完啊？”程处亮瞅着那条弯弯绕绕的长队伍，吓了一跳，冲着林云轩喊。
“处亮，瞎扯啥呢！大哥这是做好事。”秦怀玉瞪了他一眼。
“那啥，大哥。”秦怀玉转过来，一脸得意，“你这肯定是跟我爹学的吧？”
林云轩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这小子是不是魔怔了，啥好事都非得是他爹教的？
“林兄，你为啥跑这儿来散米饭啊？”李恪看着那些乞丐，有点不明白。
“是啊大哥，这没灾没难的，干啥要施粥？”程处默和房遗爱也是一脸问号。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林云轩看着他们几个，干脆地说。
几个人一下子愣住了，看林云轩的眼神多了几分佩服。
“林兄，有点怪啊。”李恪盯着队伍看了会儿，“施粥我见过不少，可从没见过排这么齐溜儿的，还这么快。”
“没错，在长安看官府施粥，那叫一个乱糟糟，挤成一团，里头还掺和着闹事的。”秦怀玉也附和道。
“秩序，讲究个秩序。”林云轩指着那些乞丐，一个个伸手接碗、接了就走，“你看这样多快？以前为啥慢？都挤在一块儿，谁都费劲，耽误工夫！纯属浪费。”
“倒也是这个理儿。”秦怀玉他们都是将门出身，规矩自然懂，但看到林云轩把这一套用在这儿，还是挺新鲜的。
“大哥，咱们回你府上说吧，这儿让底下人盯着就行。”房遗爱看看天色说道。
“对，大哥，回去说，还有正事呢。”程处亮也跟着嚷嚷。
“你们不就惦记着松花蛋和蘑菇吗？还正事！处亮你自己说，除了吃饭打架，你干过啥正经事儿？”秦怀玉简直没眼看这俩货，想蹭饭能不能找个像样的借口？
“行吧，回去。”林云轩又看了看排队的乞丐，跟周叔交代了几句，就上了马车，和他们一起回林府。
林云轩他们一走，墙角蜷着的那个乞丐一把掀开头上的草帽。藏在油腻长头发底下的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看着林云轩消失的方向，愣了一会儿神。然后从**底下摸出个白瓷碗，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排到了施粥队伍的最后头。
一阵冷风吹过，把他脸上的长头发吹散了。露出的那张脸白得吓人，一道刀疤像条蜈蚣，从右眼边一直爬到下巴颏。
这人竟然是崔家满城搜捕的赵龙，就是那个刺杀林云轩的刺客赵龙。
那晚跳进长安河后，赵龙就改名换姓，东躲西藏。他知道找他的人多着呢，不光崔家，官府也在追他。
这日子让他又急又悔，肠子都悔青了。接了这要命的活儿，弄得现在有家不敢回。
上次，实在想老娘了，他偷偷溜到家附近。可刚到巷子口，就看见几个生面孔在那儿转悠。吓得他赶紧缩头溜走，差点被发现。
在外面晃荡了这些日子，他琢磨出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于是他就扮成了乞丐，整天缩在城墙根下，跟一帮叫花子混在一起。可每次想到家里的老娘肯定还在为他揪心，他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真够讽刺的，今天我吃的饭，还是我要杀的那个人发的。”赵龙瞅了眼碗里的粥，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和老娘就在一个城里待着，可这辈子，还能见着面吗？”他扒拉了几口粥下肚，心里暗想着。
他也动过去衙门自首的念头。可他知道崔家在这长安城势力有多大。估计还没走到衙门口，自己就先**掉了。
“娘……下辈子吧……”一滴眼泪从他粗糙的脸上滚下来，“啪嗒”掉进冒着热气的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