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德离开了主教住宅,手里拿着一封信。
那是西伦给他的,上面写着“兹恳请斯佩塞女修道院院长玛蒂尔德·德·克莱蒙女士协助福音会工作,她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女士,橘红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令人难忘……”
下面是西伦的个人签名和权戒的火漆印章。
“证明么……”她将这封信和委任书放在一起,走入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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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伦坐在音乐厅里,安逸地摇着摇椅,还找了床毯子给自己盖上。
腹部的伤口依然在疼,不过坐在椅子上就会好很多。
他摇着摇椅,半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西伦忽然从熟睡中醒来,壁炉的火焰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屋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的四肢都冻得失去知觉,浑身僵硬。
“哎……”他念动祷言,金红色的圣火浮现,勉强动了动手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理论上这套住宅是有供暖的,但显然雷恩不太乐意,于是让锅炉区停止了供暖。
他用火钳拨了拨尽是灰烬的壁炉,里面的柴火已经燃烧殆尽,没什么经验的西伦胡乱拨了几下,扬起的飞灰却呛到了自己。
他把旁边铁架子里的柴火丢了进去,然后用圣火术点燃,橘红色的火焰顿时照亮了屋内,逐渐驱散寒意。
理论上他完全可以找一个仆人帮自己做,但他并不想剥削他人的劳动力,否则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布施和救济人们呢?至少在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而且神术这么方便,至少点火不用费劲地用火镰打火了——西伦如此说服自己。
温暖的光照亮了旁边的木桌和木椅,还有一架三角钢琴,西伦裹着一层毯子,挪了几步坐在窗边,透过结满霜花的窗户和挂着冰凌的屋檐看着外面。
此时斯佩塞早已安静了下来,黑色的钢铁要塞沉默着,如同在风雪中歇息的旅人,那庞大的要塞在此刻也显得有些虚弱,风雪席地幕天地落下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拥抱成白色的坟墓,地下蒸汽机的噪音还在隐隐约约地传来,却宛如临死前的喘息。
维多利亚女王的时代要落幕了,翡冷翠也要落幕了,曾经繁荣和热闹的世界陷入死寂——这个想法猛然从西伦的心中浮现。
即使大人物们早早地预料到了末日的降临,但他们无力阻挡,世界不可抑制地陷入寂静,宛如数万年前的原始冰封森林,那时人类还没有崛起,生物在寒冬中期待着明天的降临,有着厚毛皮的野兽在冰原上游弋,眼里闪烁着饥饿的绿光。
世界该往何处去呢?我们这些残存的人们,又该做些什么?
从权力斗争中挣脱出来的西伦靠在窗边,数着落在窗台上的雪花,默然地思考着。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他裹着毯子,屋内只剩下他一人的呼吸声。
怎么只有自己的穿越这么惨啊,伦丁尼的繁华没体验到,匆匆忙忙地只是吃了一份薯条和太妃糖红茶而已,连炸鱼都没吃上……那间玻璃咖啡厅估计也在寒风中关闭了吧?那些来来往往的马车和人流还在吗?碎石小路和城市公园会堆满雪花吗?
金手指也没有,系统也没有,师父和师兄很厉害,可惜一个都不在,身份地位算是高配穿越,但基本上是光杆司令一个,哪怕想种个田攀个科技树,且不说自己一个文科狗什么都不懂,雷恩总督还在上面压着呢!
想着想着,西伦又生出了些许疲惫。
其实还是想愤怒的,可愤怒无济于事,该怨谁呢?让自己穿越的那个东西?可起码自己又活了一条命,也算不错了。
他思绪混乱地游离着,半梦半醒着,橙色的火光在玻璃上折射出如梦一般的倒影,窗外的风呼啸着要将一切都摧毁,玻璃窗被一次次敲打着,仿佛白色恶魔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西伦睡着,动了动手指。
“咚咚,咚咚。”
风雪真是吵人啊,明天应该把窗户塞住。
“咚咚,咚咚。”
不对,好像是敲门声?
西伦猛地蹦了起来,他手握十字架,警惕地巡视周围。
“咚咚。”
敲门声弱了下去,但好像是从正门处传来的。
西伦连忙跑到前厅,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裹着黑色毛毡的人,他们的脸上布满了冰霜的痕迹,西伦刚一开门,他们就虚弱地踉跄了一下
“你们……你们是……”西伦觉得有些面熟,但天太黑了,人脸上全是冰霜,一下没认出来。
“主教……大人……”女人指了指背后的一包柴火,然后跪倒在地上。
西伦认出了他们,那是亚历山大和阿米莉亚夫妻,之前在教堂里为记录员们分辨牲畜的特色,曾经是附近村庄的农民。
“快进来!怎么成这样了!”西伦连忙把他们拖进来,但自己也有些虚弱,于是只好丢了两个圣疗出去,顺便用圣火术温暖他们。
五分钟后,火炉上煮着热水,夫妻二人和西伦一起坐在壁炉旁暖手,壁炉边上是黑布包裹的一大袋劈好的木柴。
“我们……我们去问锅炉工为什么没有供暖,他们说是总督的命令,连主教大人那边都没有。”阿米莉亚搓着手说道,看着西伦略带怒意的面容,显得有些心虚和局促。
“然后我们就回家烧柴了,亚历山大在旁边劈柴,他说主教大人那边没有仆人,万一没柴烧就不好了……于是我们就带了一袋过来……”
“但外面比想象中的还要冷,我们披了毛毡出来,但马上就结冰了……夜里还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在外面找了很久才找到教堂……”
阿米莉亚解释着,连续打了好几个寒战。
她的丈夫沉默地坐在旁边,带着恳切的表情,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但唯有一双认真的眼睛带着浓厚的信仰,看着西伦。
“咕噜噜——”西伦拿下烧好的水壶,为他们泡了茶。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来面对他们,只是眼里有些酸涩。
或许他的命运并不如许多书里那么顺遂,可总比眼前的这些人好多了,他们深夜冒着风雪为自己送柴,差点冻死在路边,只为担心自己没柴火用……
可自己什么都没有付出过,仅仅是请他们帮过一个忙,甚至是自己欠他们的。
“喝吧,暖暖身子,下次别这样了,身体要紧。”西伦宽慰道。
“我们……”亚历山大显得有些紧张,看了看西伦的壁炉,又看了看存柴火的铁篮子,最后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一大包柴。
西伦露出笑容:“非常谢谢你们,看,我的柴火马上就要烧完了。”
他拍了拍存柴火的铁篮子,那里面的柴虽然不多,但也不能说少。
不过这么说了之后,亚历山大终于释然了一些。
西伦喝了口茶,看着信徒们淳朴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就是瞎矫情。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明天的路该怎么走。
可总该让这些可爱的信徒们活下去,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西伦·德尔兰特必须知道,斯佩塞主教必须知道。
因为他是牧者,羊群可以失去方向,但他不行。
既已手握牧杖,那便要带领羊群抵达下一片草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