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爹,你这也莫要太激动了。”
“周夫子都说了,要平常心!”
“不要太在意结果,只要努力了就好。”
苏静姝用周夫子的话劝慰方仲礼。
“夫子?”
“昨夜我起身看书的时候,夫子屋内的灯还是亮的呢!”
“我估摸着夫子现在睡下也就一个时辰吧。”
“夫子嘴上说着无所谓,但是这心里面恐怕……”
方仲礼忍不住对着苏静姝挤眉弄眼道。
“咳……”
苏静姝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方仲礼一脸不解:“娘子你怎么了?莫不是染了风寒?还是不信我说的?昨夜我真见到周夫子房间的灯亮到了子时后……”
方仲礼还想说些什么,苏静姝已经一步往前跨出。
“周夫子,您也起这么早啊!”
苏静姝笑着道。
方仲礼此刻脸上神色一僵……
不好……
背地里说闲话被逮住了。
“夫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您晚上读书勤奋……真不是那个意思……”
方仲礼连忙解释道。
这个时候倒是越描越黑了。
“仲礼,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解释。”
“哎……”
“我亦是道貌岸然之人啊……”
“心口不一,白日里让你们不要太在乎乡试结果时倒是理直气壮的,真到了我自己身上,却又…哎……”
“或许这就是作为人的劣根性吧!”
“想要达到圣人那无欲无求、淡泊名利之心态,差之甚远。”
周夫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此刻莫名地有些心悸。
马上……
数年来的努力,就要见真章了。
等方子期起来的时候。
他发现他爹和周夫子都已经吃过早食了。
甚至连花允谦和方砚秋也已经来到他家,准备一起去看榜。
众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着方子期吃早食……
方子期心中悠然一叹……
他知道,大家都很紧张。
方子期想劝说大家别紧张,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苦读……
就为了今日!
能否一只脚跨越阶级,来到‘士’之层次,就看今日这一哆嗦了!
被众人围观着吃饭,方子期也有些不习惯,草草吃了些东西,就跟着众人一起前往布政司衙门前。
方子期再度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声鼎沸、人山人海。
这人……海了去了。
比府试和院试时的场景要壮观多了。
毕竟府试和院试的考生也就是一府之学子,基本上也就一千人左右。
但是这乡试……是一省的生员一起考试,足足有三千人!
除了这三千考生外,还有考生的家人、仆人……乃至于还有很多想要榜下捉婿的富商、官员等……
方子期初步估测,现场有一万人,丝毫不带夸张的。
“这根本也挤不进去啊……”
“别到时候黄榜没看到,直接被挤死了。”
花允谦缩了缩脖子道。
方仲礼亦有同感:“人确实…太多了,不好下手啊……子期,待会儿你就别往前去了,爹帮你看就行。”
“还有夫子…您也别去了。”
“若是发生了踩踏就不好了。”
“我一人进去看看就好。”
方仲礼抖了抖健硕的身躯道。
“爹,要不然咱们回家等吧?”
“这乡试若中榜了,自会有衙役送去捷报的。”
“在家等亦无不可。”
“反正报名的时候都将地址上报了。”
方子期道。
看到这数不清的人头,方子期有些麻了。
太恐怖了。
这布政司衙门前虽还算宽敞,但是一下挤入上万人……
到时候若因放榜时考生过于激动,造成了踩踏事件…可就真倒大霉了。
对于方子期来说,就为了早一些知道中榜与否的消息,实在不值当啊。
方子期说完之后,众人皆摇头。
“再看看吧。”
“正常来说,若有人中榜,前面人也会往后喊的。”
“等前面的人看完榜,我们再去看就好了。”
花允谦搓了搓手,现在他现在压根不想回去。
这激动人心的时刻,能早一刻知晓也是好的。
“子期,要不然再等等看吧。”
方仲礼也跟着道。
方砚秋在一旁疯狂点头。
周夫子沉吟不语……
但是这个时候不说话,摆明了就是不想回去。
“子期,仲礼,不然待会儿我跟大牛去看榜吧。”
“虽然我们没读过书,但是近些日子倒也学着认了些字。”
“子期和仲礼的名字,我还是认识的。”
方虎抓了抓脑袋,笑着道。
他这身躯…确实壮硕,就算是挤进去了。也定然不会出什么意外。
至于方大牛…那个头比方虎还要高,虎背熊腰的,自然就更不怕挤了。
今日将方大牛也一起带上,其实也是为了突发情况。
“行!”
“那就这么定了。”
“大牛,虎兄,待会儿咱们仨一起进去。”
“其他人在场外等着就好。”
方仲礼一锤定音。
此刻已是八月末了。
桂香浸满整个通衢府。
但仍旧压不住布政司衙门外那愈发浓重的焦灼之意。
再加上这炎热的天气,更令人心生躁动感。
虽才过卯时,但是布政司衙门外的大街上早就被人潮壅塞了。
这乡试放榜的日子,那张用朱笔书写的所谓‘桂榜’,此刻正封存于贡院之内。
即将要判决这三千考生的命运!
“三千考生,最终只有六十人能中榜,就算是加上副榜的十人,也才七十人。”
“这正榜中榜的比例不过百分之二……”
“而且共同竞争的皆有生员功名……”
“不容易啊……”
“名额太少了。”
方砚秋此刻有些虚……
当下脸上亦无多少自信之色。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这滋味可不好受。
按照惯例。
到辰时(早上七点)才会放榜。
现在才卯时初,还要等待足足一个时辰……
后续。
源源不断地涌来更多的人群……
布政司衙门外的青石板此刻被考生们踏得发亮……
各种腔调的低语在晨曦中翻涌。
所有人都挺直脊背死死地瞪着布政司的朱漆大门。
一众学子眼睛肿大多遍布着血丝,显然昨夜都没睡好。
部分考生此刻手里死死地攥着皱巴巴的纸扇,扇面上的图画早已被流淌下来的汗水洇湿。
人群中,还有很多中年士子,鬓角已染霜色,此刻皆没有往日的庄重,皆面露紧张彷徨之色。
墙根处,还蹲守着不少‘报录人’,他们身穿短打,腰间挂着锣鼓,一双眼睛如阴隼般盯着周边的人群。
这群所谓的‘报录人’其实都是乡试放榜的常客了,他们最熟稔放榜之规矩,只要看见榜单上的名字,然后记住籍贯家世,抄起锣鼓就前往中举的学子家狂奔。
只要跑得快,这一日领取的赏钱足够他们舒舒服服过上几个月了。
方子期的目光在周边继续扫视着……
突然他目光一滞,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