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阙是被头痛疼醒的。
他挣扎着从偏殿的榻上坐起来，**发沉的脑袋。
宿醉的眩晕感没褪去，鼻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
“糟了！”
他猛地睁眼，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我的天！今日是尊上与苏妩大婚的日子！”
他昨晚喝竟睡过了头。
觞阙跑了过去，可越靠近，越觉得不对劲。
本应该该张灯结彩、满是欢笑声的地方，此刻竟一片死寂。
等他冲进去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僵在原地。
红毯被撕得粉碎，散落的花瓣上沾着黑褐色的血迹。
原本用来拜堂的祭坛倒在一旁，供桌上的法器碎了一地。
周围的石柱上还残留着被灼烧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雾气。
哪里还有半分大婚的喜庆。
分明是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更让他心惊的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
有月族的族人，也有水云天的天兵，全都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二殿下！二殿下！”
觞阙连忙冲过去，蹲在离他最近的巽风身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急切，
“你醒醒！快醒醒！这里到底怎么了？月尊和月主呢？”
巽风被他晃得皱紧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狼藉，又摸了摸发疼的额头，混乱的记忆才渐渐回笼。
太岁，苏妩，长珩，云中君……
还有那道将东方青苍、苏妩与长珩卷走的黑雾。
“小妩！”
巽风猛地坐起身，抓着觞阙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慌乱，
“太岁把她抓走了！还有兄长和长珩，他们都被黑雾卷走了！”
“什么？！”
觞阙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太岁？他怎么敢在大婚当天动手？那尊上他们现在在哪？！”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想去找东方青苍。
可刚迈出一步，就见不远处泛起一道光芒。
东方青苍回来了。
觞阙又惊又喜，刚要上前询问，却突然愣住了。
东方青苍的喜服上沾着不少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他的头发散乱，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原本凌厉的眼神此刻空洞得吓人，像是失去了所有魂魄。
更让觞阙心头一沉的是，他身边没有苏妩，只有他一个人。
“尊上！您没事吧？月主呢？”
觞阙连忙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东方青苍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寝殿的方向，然后抬脚，一步一步地朝着寝殿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你站住！”
巽风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拦住他，眼眶已经泛红，
“我问你，小妩呢？她人在哪？！”
太岁的黑雾只精准地卷走了东方青苍、苏妩与长珩，其他人都被气流拦截在外。
巽风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
此刻见东方青苍独自回来，苏妩不见踪影，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东方青苍原本不想理会他，只是麻木地想绕过他离开。
他现在只想回寝殿，那里还有苏妩穿过的衣裳，还有她留下的最后一点气息。
可巽风却不依不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嘶吼道，
“我问你她人呢！你哑巴了吗？！”
东方青苍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
他看着巽风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中的急切与愤怒。
想到苏妩倒在他怀里渐渐冰冷的身体，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死了。”
“你放屁！”
巽风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一把推开他，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
“她怎么可能死？你怎么会保护不了她？你说啊！”
觞阙也彻底愣住了，他站在一旁，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今天不是你们的大婚吗？尊上，您是不是在骗我们？她那么聪明，怎么会……”
东方青苍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两个同样痛苦的人，看着周围渐渐苏醒、投来疑惑目光的族人，突然凄惨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满是绝望和自嘲，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满是污渍的喜服上。
“死了，她死了。”
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带着哽咽，
“所有人都活着，十万将士回来了，太岁也死了…… 只有我的妻子，只有小妩，死在了这场大战中。”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到了所有人耳朵里，让所有苏醒的人都陷入了死寂。
“你怎么保护她的！”
巽风再也忍不住，挥拳就要朝东方青苍打去。
他恨东方青苍的无能，更恨自己没能护住苏妩。
可不等拳头落下，两名刚苏醒的将士就冲了过来，死死拦住了他，
“二殿下！不可！月尊他已经够难受了！”
巽风挣扎着，却被将士们死死按住。
他看着东方青苍麻木的背影，看着他走进寝殿，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觞阙站在一旁，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痛哭的巽风，又看着紧闭的寝殿门，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他想起昨晚自己醉酒时说的话，想起苏妩温柔的模样。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碎花瓣与红毯残片。
而寝殿内，东方青苍正抱着苏妩穿过的衣服，蜷缩在床榻边。
衣服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却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
他将脸埋在嫁衣里，压抑的呜咽声透过门缝传出来。
在这寂静的寝殿里，显得格外凄凉。
巽风跌跌撞撞地到冰室门口时，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想，只要他守好这具身体，等她找到合适的时机，就一定能像从前那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冰室的门被推开时，冰雾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寒气。
巽风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中间的冰棺。
可当他走到冰棺前，看清里面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冰棺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冰屑。
原本躺在里面的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不可能！”
巽风的声音发颤，他伸手进去，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棺底。
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苏妩的气息。
他疯了似的在冰棺里摸索，又蹲下身，查看冰棺周围的地面，甚至扒开角落里的冰堆。
可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具身体的踪影。
他明明把冰室的结界加固了三道，除了他，没人能突破他的结界。
“为什么……”
巽风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冰柱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却抵不过心口的剧痛。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她找了回来。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为什么又把你弄丢了…”
巽风捂着胸口，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咬着牙，却还是没能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冰面上，又很快被寒气冻住。
他顺着冰柱缓缓滑落在地，双手**散乱的发丝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冰室里只有他的哭咽声。
“小妩… 对不起……”
巽风的声音微弱得像要被冰雾吞噬，
“是我没用… 我没能保护好你，也没能守住你的身体……”
冰室的寒气越来越重，冻得他指尖发紫，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冰棺，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与苏妩有关的画面。
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靠强求就能留住的。
就像苏妩，她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也不是他能藏在冰室里的藏品。
她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方向。
而他，终究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连她的最后一程，都没能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