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寝宫内只点了一盏灯。
妲己午后便让觞阙回了自己的住处,只是特意叮嘱他,晚上来的时候,记得带壶好酒。
此刻见他捧着酒坛进来,她早已备好了两只白玉杯,摆在窗边的矮几上。
“这酒是苍盐海百年的桑葚酿,后劲大,你少喝点。”
觞阙一边倒酒一边叮嘱。
妲己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
“放心,我酒量好得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妲己在问,觞阙支支吾吾地答。
桑葚酿入口甘甜,后劲却来得极快。
没几杯下肚,觞阙的脸颊就红透了。
他眼神也开始发飘,舌头都有些打结,
“这酒,有点辣啊,我脸都红了。”
妲己笑了笑,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突然,她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琉璃盏。
“团团,你还记得这个吗?”
她把琉璃盏放在矮几上,轻声问。
团团蜷缩在她膝头打盹,闻言睁开眼瞥了一眼,
“怎么不记得?东方青苍那家伙的情丝呗,你留着它干嘛?”
妲己刚要说话,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
夜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巽风双目赤红地站在门口,目光死死锁定在妲己身上。
妲己回头,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心头一紧。
“是你对不对?”
巽风快步冲过来,声音里带着狂喜与颤抖,
“小妩,你回来了!你终于来找我了对不对?”
“你是谁?!”
妲己立刻换上惊慌的神色,往旁边退了一步,
“怎么敢夜闯寝宫!”
“小妩,你不认得我了?”
巽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偏执,
“是我啊!你的夫君!你忘了吗?”
“你放开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妲己挣扎着,两人拉扯间,手肘不小心撞到了矮几。
哐当一声脆响。
那只琉璃盏摔在地上,瞬间碎裂开来。
里面的情丝失去束缚,化作一道银白色的流光,在空中盘旋了一圈。
觞阙恰好在此时醉醺醺地抬头,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那道流光便嗖地一下,直直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巽风抓着妲己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看突然愣住的觞阙,满脸茫然。
妲己也怔住了,下意识看向觞阙。
只见他原本迷离的眼神骤然变得清明,随即又染上一层复杂的情绪,像是有无数念头在他眼底翻涌。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间竟带上了几分沉稳。
他目光落在妲己身上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小妩…”
觞阙开口,
“别闹了。”
妲己:“?”
巽风:“?”
团团:“!!这剧情发展怎么比我梦里还离谱?!”
巽风还陷在重逢的狂喜里,压根没察觉眼前的异样。
见他开口,立刻激动地往前一步,语气带着恳求,
“兄长!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求兄长成全,赐我们完婚!”
觞阙被那缕情丝搅得心头翻涌,此刻听见他说话,他下意识蹙眉,
“她是你的未婚妻?”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挥,衣袍带起一阵劲风,
“把二殿下带去冰室,没我的命令,不许他出来。”
守在殿外的侍卫虽觉奇怪,但还是立刻应道,
“是!”
巽风突然被眼前这一幕愣住了,
“什么意思?”
他挣开侍卫的手,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
“兄长,你在干什么!她是我的未婚妻!”
觞阙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比刚才更添了几分寒意,
“把他带走。”
直到巽风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这场闹剧才算暂时落幕。
妲己松了口气,转身想回内室,手腕却突然被抓住。
她回头,对上觞阙的眼睛。
那里面早已没了先前的局促,反而盛满了深情。
“去哪?”
“休息啊。”
妲己心头一跳。
觞阙却没松手,反而顺势将她拉近,手臂一收,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动作带着种克制不住的急切,鼻尖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地闻着那股清冽的香气。
“我好想你。”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哑,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妲己被他抱得一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还有那透过衣料传来的滚烫的体温。
她能确定,抱着她的人是觞阙。
可这份眷恋,却完完全全属于东方青苍。
那缕情丝,竟将东方青苍深藏的心意,毫无保留地复刻到了觞阙身上。
“觞阙?”
妲己试探着轻唤。
怀里的人却没回应,只是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别离开我。”
妲己抬手,轻轻拍了拍觞阙的背,语气放得极软,
“我不走。”
觞阙这才微微松开些,低头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嘴里却喃喃道,
“你给我的玉佩,碎掉了”
妲己一怔,
“没关系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有关系,我会尽量把它复原。”
就在这时,觞阙的眼神忽然晃了晃,像是有两个意识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捂着脑袋痛苦地皱眉,
“怎么回事?我…”
可下一秒,那股属于东方青苍的情丝又回来了。
他重新看向妲己,眼底的挣扎被更深的眷恋覆盖,伸手又想靠近。
妲己连忙后退半步,轻声道,
“你醉了,去歇着吧。”
觞阙的动作顿住了,眼神在清醒与迷离间反复拉扯,最终还是那缕情丝占了上风。
他没再上前,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目光灼灼,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作一句,
“好,我等你。”
妲己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团团从她衣襟里探出头,尾巴都快竖成了直线,
“我的天…这情丝也太猛了吧?觞阙这是直接成了东方青苍的替身啊!”
妲己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道,
“只能等东方青苍回来,把情丝抽出来了。”
团团蜷缩在她肩头,
“抽出来之后,觞阙能恢复正常吗?他刚才那眼神,活脱脱就是第二个东方青苍,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妲己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很难说。”
她走到矮几旁,捡起一块琉璃盏的碎片,对着烛火端详着。
“情丝在他体内待得越久,就越容易与他的神识纠缠。”
妲己指尖碾过碎片边缘的寒光,
“若是只是短暂附身,或许抽出来就没事了。可万一,情丝里的情绪已经刻进他的骨髓里…”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两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团团打了个寒颤,
“不至于吧?觞阙跟了东方青苍那么久,意志也算坚定…”
“感情这东西,最没道理可讲。”
妲己将碎片放下,转身躺回床榻,
“你忘了东方青苍自己了?他当年被拔情绝爱,现在不也照样让他的七情树开了花。”
团团从妲己怀里探出头,
“搞得他七情树开花不是你造成的一样。”
妲己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笑得狡黠,
“诶,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没有我,总有一天也会有别人的。”
她指尖划过床榻的锦缎,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就像你们常说的,这无情道的毕业率几乎为零。”
“当年他父尊逼他拔情绝爱,以为这样就能斩断所有牵绊,可七情六欲哪是说剜就能剜干净的?”
妲己望着窗外的月光,眼底闪过一丝情愫,
“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看着是死了,可只要遇到点阳光雨露,该发芽还是会发芽。”
团团歪着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三界那些修无情道的,到头来不是动情就是走火入魔,真正能做到无牵无挂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那你就是那阵阳光雨露?”
它蹭了蹭妲己的手心。
“或许吧。”
妲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但就算没有我这阵雨,总会有别的风来吹醒他。我不过是碰巧赶上了花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