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趴跪在地上，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那种发自内心的悔恨和绝望，那种痛彻心扉的自责，是真能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金老太先就不忍了，吩咐金初雪，“快给她搀起来，才生了孩子就这样又哭又跪的，身体要坏了，有什么话都起来再说！”
金初雪倒不至于太不忍，虽然她也同情李氏。
但更多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出于对一个可怜产妇和她更可怜的孩子的本能同情。
出于对事不对人，换了任何一个孕妇她都会这样，该怼的她也都会怼。
再说句阴暗的，她甚至对眼下的戏码有些暗爽在心，这样的狗咬狗她表示非常爱看好吗？
至于李氏的悔恨和道歉，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像她说的，刀砍自己身上确实太痛了而已！
不过金初雪还是听金老太的。
上前两步扶起李氏来，“你先起来再说吧，越是这时候，你越得爱惜身体才是。”
“我并没那么神，真能救人的命，什么情况都能救。我的药也很珍贵，不是一句‘人命关天’，就是个人都会一次次救的。”
“你要是再这样激动，待会儿万一……可就真要如某些人的意了。”
李氏却仍不肯起来，只是摇着头哽咽道：“奶奶和大姐让我说完吧。”
“我当时也想过要为奶奶治病的，可我拢共就那点私房，又有孩子，我就想着至少也要留点东西在手里，才能关键时刻应急。”
“且她们都没有拿出来，我要是拿出来了，她们要是恨上了我怎么办？奶奶毕竟年纪大了，恶婆婆却至少也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的。”
“我就自私的一直让自己装糊涂，一直捂得死死的……可惜到头来，还是没捂住，我都给自己和大丫用上了，但依然不顶用……”
从头到尾，李氏也就偷偷扣下了几斤粮食而已，毕竟每天总量就只有那么点儿，她也不是天天都能轮到做饭。
等到她饿得实在受不了，大丫也饿得天天哭之后。
她自然也再顾不得什么娘家人，那点存粮都偷偷进了自己和大丫的肚子。
至于她的几样首饰，到了这个地步，谁不知道就算拿了银子，也换不来粮食了？
若不然，李氏一人吃两人补，也撑不到眼下了，可惜到头来，还是没能保住孩子……
何氏在一旁听到这里，忍不住再次叫嚣起来，“看吧，我就说这**—人是贼喊捉贼吧？”
“明明自己藏了私房，偷存了粮食，反倒一个劲儿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以为都跟她一样。”
“现在自己都忍不住招了，看你还怎么打胡乱说的咬人！”
李氏冷冷看向她，“反正我还是刚才的话，谁克扣粮食接济娘家侄儿了，谁天打雷劈！”
“至于大姐，我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很、很嫉妒你的……长得好看，奶奶也那么疼你，家里都这么困难了，还要接你回来。”
“要是换了我娘家，要么门都不会让我进，要么只会赶紧把我再嫁了。”
“所以我真的很看不惯你，巴不得你受苦，巴不得你没有好日子过。”
说着自嘲一笑，“可我没想到，到头来，只有你肯可怜我，为我着想，还愿意救我的命。”
“当然，也可能是你可怜孩子，觉得她是无辜的，才愿意救我们，但我也已经很感激了。”
“所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都是我的报应，都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必须让我受到惩罚付出代价了……”
金冬至见她说得难听一点，就跟交代遗言似的，就算不是交代遗言，也像是彻底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心里更慌乱了，咬牙道：“让你先起来听不见呢？起来又不是不能说话了。”
“刚生完最需要的也是休息回头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身体不舒服了，又怪家里和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气吧！”
李氏却是充耳不闻。
不过也没有再说，只是撑着给金老太和金初雪都磕了一个头。
才挣扎着站了起来，冷冷看向金冬至，“我懒得再跟你废话了，给休书吧，给了我马上走！”
金冬至又慌又恼，“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非得把这个家全部弄散了才甘心是吧？”
“我肯定不能分家的，分家了一家人往后怎么办？别说往后了，就现在都熬不过，你不要脑子发热想一出是一出。”
“也别再发癫说给休书了，真休了你，你娘家门都不会让你进，到时候你要怎么活你想过吗？”
“再说你不看我还要看大丫，你忍心大丫以后没娘不成？”
李氏冷声，“所以我会带了大丫一起走。只要母女我们一起，哪怕明天就饿死，我们心里也高兴，因为黄泉路上也有我们娘儿俩一起走。”
“相信大丫也一定会很愿意跟我走的，这个家除了我，本来就一个真正疼她的人都没有，包括你这个当爹的。”
“我把她带走，正好给你解决了拖油瓶，往后你再娶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时，人家就不会嫌你了，你该高兴才是。”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真有瞎了眼的黄花大闺女，肯嫁给你了，我等着瞧！”
金冬至见李氏一脸的决绝，越发恼羞成怒了，“大丫是金家的女儿，我不可能让你带她走的。”
“你再要闹，我就真给你休书了。我让你今晚就睡在露天坝里，让你饿得连糊糊都没吃的。”
“我还要让你以后都再见不到大丫，等她大了也要告诉她是你不要她的。口口声声心痛小女儿，难道大女儿不需要心痛了？”
“既然小女儿已经没了，就更该疼大女儿才是。孩子又不是不能有了，以后再生就是，到时候家里日子也重新好过了，难道不好吗？”
金光亮跟着没好气，“闹了这么半天，天都快黑了，到底还要不要过年了？”
“再给老子闹，就真休了你，还真以为能吓唬到谁了。都答应这几天每天给你一碗面了，还想怎么着？”
“老子还没的面吃呢，生孩子也是个女人都会生，真以为多了不起了。”
“尤其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要是个儿子这样闹就算了，丫头片子哪来的脸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