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靠在引枕上,看着马湘云将一叠批阅好的宫务册子轻轻放在案头,动作娴静,眉目低垂。
“都处理妥当了?”太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连日来,马湘云将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以往更显效率,让她省心不少。
“回母后,都已按旧例并稍作调整处置完毕。各宫冬日用炭已足量发放,浣衣局、尚衣监等处亦无短缺。只是……”马湘云微微迟疑。
“只是什么?”太后抬眸。
“只是臣媳核查旧档时发现,东宫近月的用度……远超份例,尤其是器皿摆设,损毁颇多。内务府不敢深究,只含糊记着。”马湘云声音轻柔,仿佛只是陈述事实,不带任何评判。
太后面色一沉,无须多问,她也知道这定是刘连城闭门期间狂怒发泄所致。她揉了揉眉心,那股熟悉的倦怠感再次袭来:“不必管他,超出部分,从哀家的私库里拨补便是。你做得对,日后这等事,按规矩办,不必顾忌。”
“是,臣媳明白。”马湘云恭顺应下,心中冷笑。太后的“不必顾忌”,便是默许了她对东宫事务的监管,哪怕只是用度方面。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权力,却是她**东宫内部的一根楔子。
【弹幕快报】
“主播开始蚕食东宫的管辖权了!”
“用度问题入手,名正言顺,太后还支持!”
“连城在屋里砸东西,主播在外面抄他老家,笑死。”
从永寿宫出来,天色尚早。马湘云并未直接回云晖殿,而是绕道去了御花园深处的梅林。秋深露重,梅枝尚显光秃,但她却驻足良久。这里僻静,是她与挽月约定接收宫外紧急消息的地点之一。
不多时,挽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将一个蜡封的小竹管递到她手中。
马湘云借着梅枝缝隙透下的微光,迅速取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上面是钱太监用密语写就的简短汇报:
“蜀讯:孟祈佑抗旨,私探别院,触怒蜀帝,禁足府中。孟祈殒活跃,频接触朝臣。目标人物(马馥雅)仍困别院,然…马度云已潜入锦官城,踪迹指向别院,意图不明。北汉暗桩亦有异动,似得新令。”
纸条在马湘云指尖被捻成一团,她眸色沉静如古井,心底却已掀起波澜。
孟祈佑果然情深,不惜抗旨也要去见马馥雅,结果自身难保。孟祈殒趁机揽权。而马度云……他终于还是找去了!意图不明?马湘云心中冷哼,那条毒蛇的意图,何时光明正大过?无非是觊觎、怨恨,或是想利用马馥雅做些什么。
最让她在意的是最后一句——北汉暗桩异动,得新令?刘连城还在闭门思过,谁能调动暗桩?除非……是他通过某种隐秘渠道下达的命令!他果然没有真正安分!他想做什么?强行从蜀国带走马馥雅?
愚蠢!
马湘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局势比预想的更复杂,但也……更有趣了。
“挽月。”
“奴婢在。”
“让我们的人,在蜀国散播两条消息。”马湘云声音低沉而清晰,“第一,北汉太子因痴恋楚国公主,触怒太后,失宠于北汉宫廷,自身难保。第二,马度云此人,阴险狡诈,反复无常,曾为利益背叛亲族,不可信任。”
第一条,是为了彻底断绝刘连城可能借助北汉国力强抢马馥雅的希望,也让蜀国皇室更加轻视他。第二条,则是给马度云使绊子,让他在蜀国举步维艰,难以顺利依附任何一方。
“是,娘娘。”挽月迟疑一瞬,“那……东宫那边?”
马湘云望向东宫的方向,目光幽冷:“殿下既‘病’了,就该好生‘静养’。传我的话,东宫用度既已超支,便该厉行节俭。即日起,一切份例按规制减半供给,非必要的器皿摆设、奢侈用度,一律停供。若有异议,让他们来回我。”
她要让刘连城切身感受到,失去权力庇护后,连最基本的物质享受都会变得拮据。这种细碎而持续的剥夺,比直接的冲突更能磨蚀一个人的心志。
【弹幕快报】
“主播下手狠啊!直接削减东宫用度!”
“杀人诛心!连城怕是要气疯了!”
“釜底抽薪,让连城没法兴风作浪!”
“对马度云也是毫不留情,直接揭老底!”
命令下达的次日,效果立竿见影。
先是东宫负责采买的內侍跑到内务府吵闹,被孙副总管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此乃太子妃娘娘为体恤太后、节俭宫用所定新规,东宫身为储君之所,理当以身作则。”那內侍悻悻而归。
随后,刘连城惯用的汝窑茶具因“不慎”损毁,内务府以“份例已足,且娘娘有令,奢侈用度暂停”为由,只肯更换一套普通的官窑瓷器。据说,东宫内殿又传出了瓷器碎裂的声响。
这些细碎的麻烦如同跗骨之蛆,不断骚扰着刘连城本就紧绷的神经。他试图联系朝中支持他的大臣,却发现永寿宫那边对他的动向看管得极严,传递消息变得异常困难。他甚至隐约察觉到,身边有些宫人的眼神闪烁,似乎不再如以往那般敬畏。
一种被孤立、被扼住咽喉的感觉,让他几乎窒息。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替身”,却正春风得意地执掌着宫务,受着太后的信赖。
恨意如同毒藤,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马湘云……你给孤等着!
此时的马湘云,正坐在永寿宫偏殿,听孙副总管汇报削减东宫用度后节省下来的开支数目,以及各宫对此事的反应。大多宫苑都安静接受,甚至有些低位嫔妃暗中叫好,觉得太子妃处事公正。
“娘娘,东宫那边……”孙副总管欲言又止。
“不必理会。”马湘云淡淡道,“一切按规矩办。若殿下有何不满,让他亲自来与母后分说。”她将太后这面大旗用得炉火纯青。
打发了孙副总管,挽月又送来新的消息:蜀国传闻已起,孟祈殒果然对马度云产生了疑虑,接触变得谨慎。而北汉暗桩那边,因流言影响,似乎暂时按兵不动。
一切都在朝着她预设的方向发展。
马湘云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宫女们正按她的吩咐,将收集来的落叶堆在树根处,以备冬日保暖。举手投足间,已隐隐有了发号施令者的从容。
权力并不仅仅是生杀予夺,更是体现在这些细微之处——掌控资源的分配,影响信息的流通,决定他人的处境。
她享受这种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这比前世那虚无缥缈、求而不得的爱情,实在得多,也可靠得多。
脑中的弹幕依旧活跃,而马湘云的目光,已越过宫廷的红墙,投向了南方那片正因一个女子而风起云涌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