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上海陆家。
昔日气派的洋楼,如今显得格外空旷和萧条。值钱的家具摆设一去不复返,只能用些廉价的旧物勉强填充,显得不伦不类。墙壁上还留着原来挂画摆放家具的印记,像是一块块难看的伤疤,提醒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等诡异莫测的“劫难”。
陆振华苍老了许多,鬓边白发丛生,往日挺直的脊背也有些佝偻了。他坐在唯一剩下的一张旧藤椅上,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家里的佣人只剩下一个年老耳背的王妈,工钱也时常拖欠。
王雪琴被关在二楼原本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整日哭闹咒骂,时而哀求,声音嘶哑,形容憔悴。陆振华偶尔听到她的声音,眼中只有厌烦和冰冷的恨意。尔杰被丢给她照顾,小孩子不懂事,时常哭喊着要爸爸、要哥哥姐姐,更添烦乱。
如萍在医院做护士,工作辛苦,薪水微薄,还要补贴家用。她原本柔美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愁容和疲惫。何书桓时常来看她,给她带些吃的用的,温言安慰。他的存在,成了如萍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然而,何书桓越是温柔体贴,如萍内心就越是复杂。她感激他,依赖他,但家庭巨变、父亲卧病、母亲丑闻、兄弟姐妹落魄……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让她在何书桓面前感到自卑和无力。她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那个雨夜,书桓先遇到的是依萍,现在又会是怎样光景?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里。
梦萍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开始流连于舞厅和咖啡馆,穿着廉价的时髦衣裳,试图用虚张声势来掩盖家道中落的窘迫。她偶尔回家,也是吵着要钱,和如萍、尔豪发生争执。
尔豪是压力最大的一个。他试图重振家业,但陆家如今名声扫地(王雪琴的丑闻早已在上流圈子传开),又缺乏资金,他四处碰壁。往日那些巴结奉承的“朋友”如今避之唯恐不及。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去做些以前看不上的小生意,却屡屡受挫。他变得易怒而消沉,偶尔会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愣,想起那个倔强、总是带着敌意的异母妹妹依萍。他隐约觉得,这一切变故,似乎就是从那个雨夜,从依萍决绝离开开始的。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依萍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做到让整个陆家“凭空消失”的?难道真如妈妈所说,是邪术?
这一日,尔豪又一次在外奔波受挫,灰头土脸地回到家中。刚进门,就听见楼上王雪琴又在歇斯底里地哭喊:“是依萍!是那个小**人害我!她不是人!她是鬼!她卷走了所有的钱,还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啊!振华!你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她算账!”
陆振华在楼下藤椅上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嘶哑低沉:“闭嘴!**人!再多说一句,我连这房子都卖了,让你流落街头!”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又被气得不轻。王雪琴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尔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到陆振华身边:“爸,您别动气,身体要紧。”
陆振华看了儿子一眼,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这个家……完了。”
如萍刚好下班回来,听到这句话,眼圈一红,默默地去厨房准备晚饭。所谓的晚饭,也不过是些清粥小菜。
何书桓跟在如萍身后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水果。他看到陆家这凄凉的景象,心中叹息。他走到陆振华面前,恭敬地打招呼:“伯父。”
陆振华抬了抬眼皮,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他现在看何书桓,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何书桓是如今唯一还肯上门关心陆家的“外人”,另一方面,他又隐隐觉得,如果不是这些儿女情长,或许……
何书桓试图找些话题缓和气氛:“伯父,我认识一位德国医生,医术很高明,要不要请他来给您看看?”
陆振华摆了摆手,意兴阑珊:“不必了,老毛病,死不了。”
气氛再次陷入凝滞。只有楼上隐约传来的王雪琴的啜泣和尔杰的哭闹声,提醒着这个家庭内部难以愈合的疮疤。
何书桓看着如萍在厨房忙碌的瘦弱背影,又看看颓唐的陆振华和焦头烂额的尔豪,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不止一次试图追查依萍的下落,但人海茫茫,依萍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线索。
那个雨夜中眼神冰冷倔强的女孩,留给他的,只剩下一个模糊而神秘的背影,和眼前这桩无法解释的悬案。
他有时会想,如果当初他追上去了,如果当初他更多地了解她、帮助她,结局是否会不同?但这个假设,在陆家如今一片狼藉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陆家的日子,就在这种压抑、贫困和相互怨怼中,一天天煎熬地过着。往日的繁华与体面,早已被现实碾碎,只剩下无尽的悔恨、猜疑和看不到出路的迷茫。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在他们遥不可及的南方之珠,悄然构建着自己的王国,将他们的悲惨,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依萍在香江的新生活,平静而充实。她并不知道,也不关心陆家具体的惨状,但她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向。她享受着靠自己双手(和空间)挣来的财富与自由,等待着属于她的、真正的幸福来临。而上海的那些故人,他们的悔恨与泪水,在她的新人生路上,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