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工坊的建设进入了设备安装与内部装修的关键阶段。从德国定制的精密恒温恒湿系统在调试中出现了数据波动,虽不致命,却直接影响未来高端宝石的储存环境稳定性。孟雅若连续三天扎在工地,与技术团队、德方工程师反复排查,眼底熬出了浓重的黑眼圈。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一封来自意大利的邮件让她雪上加霜——原本已签订培训协议的那家百年工坊,因家族内部突发纠纷,单方面暂缓了所有对外技术输出项目,包括为“墨羽”培训工匠的计划。这打乱了孟雅若整个的人才培养时间表。
内外交困。孟雅若站在嘈杂的工地上,听着耳边调试失败的警报声,看着意大利那边措辞官方的违约邮件,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可以应对商业竞争,可以平衡复杂的人际关系,但在这些硬核的技术壁垒和突如其来的国际变故面前,她第一次感到个人的力量如此渺小。
手机响起,是仲天骏。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起。
“雅若,听说工坊那边设备调试遇到点麻烦?”他的声音带着关切,显然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进展。
孟雅若没有隐瞒,简要说明了情况,语气难免带上了一丝疲惫。
“恒温恒湿系统的问题,E-Shine之前也遇到过类似情况。”仲天骏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让当时负责解决这个问题的工程师团队,把他们当年的调试日志和解决方案整理一下,立刻发给你参考。至于意大利那边……”他顿了顿,“我在威尼斯双年展上认识一位独立珠宝工艺大师,虽然年事已高,不参与家族事务,但在微镶和金属工艺上是公认的泰斗,性格有些古怪,但或许可以说动他,以个人名义来做短期指导。”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不仅提供了具体的技术支持路径,还给出了替代的人才解决方案。孟雅若握着手机,喉咙有些发紧:“天骏……谢谢你。”
“不必客气。”仲天骏温和地说,“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驱散了她心头的些许寒意。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孟家的资源,有付闻樱的期望,有团队的努力,还有……仲天骏这样毫无保留的支持。
利用E-Shine提供的调试日志,“墨羽”的技术团队很快找到了问题症结,与德方工程师协作解决了故障。同时,孟雅若根据仲天骏提供的**,亲自起草了一封情真意切、同时又展现出对工艺极致追求的邮件,发给了那位威尼斯的工艺大师。
几天后,她收到了大师助理的回复,表示大师对“墨羽”融合东西方美学的理念很感兴趣,同意进行一次视频交流。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危机再次有惊无险地度过。孟雅若在项目周报中,如实向付闻樱汇报了此次遇到的技术困难和解决方案,并提到了仲天骏的关键帮助。付闻樱看完报告,只批了两个字:「已知。」
态度依旧冷淡,但孟雅若明白,这已是默认。
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孟家,却在客厅看到了似乎专程在等她的孟宴臣。他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旁边的落地灯洒下温暖的光晕。
“哥,还没休息?”孟雅若有些意外。
孟宴臣放下文件,抬眼看她,目光在她难掩倦色的脸上停留片刻。“工坊的事情,处理完了?”
“嗯,暂时解决了。”孟雅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孟宴臣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集团在瑞士有个合作已久的精密机械实验室,负责人是我大学的学长。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技术难题,可以直接联系他。”他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是他的私人**。”
孟雅若怔住了,接过那张质感厚重的名片。孟宴臣此举,意味着他将自己更核心的人脉资源分享给了她。这与他之前顺手介绍供应商的性质完全不同。
“哥……”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孟家的项目,不能总依赖外人。”孟宴臣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他特意强调了“外人”两个字,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孟雅若的心猛地一跳。他是在说仲天骏吗?他知道了仲天骏在这次危机中提供的帮助,所以……这是在宣示主权?还是在提醒她什么?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古董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兄妹二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
“我知道了,谢谢哥。”最终,孟雅若垂下眼睫,将名片小心收好。她没有解释,也没有承诺,只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孟宴臣没再说什么,拿起文件起身:“早点休息。”便转身上了楼。
孟雅若独自坐在客厅里,心绪纷乱。孟宴臣今晚的举动,和他那句意有所指的“外人”,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心头。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平衡,但现在,这平衡似乎被打破了。
而远在台湾,仲天骐靠自己的能力在汽车杂志社逐渐站稳了脚跟,他写的一篇关于某款经典跑车改装心得的文章,因其专业性和独特的视角,意外获得了业内的好评。仲威虽然依旧板着脸,但至少不再完全禁止他进门。仲天骐甚至鼓起勇气,带着刊登了他文章的杂志回家,放在了父亲的书桌上。
仲威什么也没说,但第二天,仲天骏发现,那本杂志被整齐地放在了父亲书柜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
星光,总在穿透迷雾后,显得格外明亮。无论是在大陆艰难前行的孟雅若,还是在台湾努力证明自己的仲天骐,他们都在各自的航道上,凭借着那一点点星光,摸索着前行。
孟雅若走到窗边,望着夜空。迷雾仍在,但星光已现。她不知道孟宴臣那团迷雾背后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与仲天骏之间那越来越难以界定的“朋友”关系将驶向何方。但她知道,她必须继续向前。
工坊必须成功,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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