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老奴……老奴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她的哭喊,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嘲笑。
“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快拖过去!我们都等不及了!”
李稚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张原本苍白柔弱的小脸,此刻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片死寂。
不该动这个在她幼时,抱着她,哄着她,将她视如己出的奶娘!
就在那两个婆子要将张妈妈拖出轩榭的瞬间。
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站住。”
喧闹的轩榭,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包括沈安月和陈若兰,都循声望去,脸上带着错愕。
说话的,竟是李稚京。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总是水汽氤氲、怯生生的眸子,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看一眼,便觉遍体生寒。
方才还是任人**、一吹就倒的菟丝花,此刻却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沈安月被她看得心中一突,随即恼羞成怒:“李稚京,你敢命令我的人?”
陈若兰也反应过来,叉着腰嗤笑道:“怎么?李姑娘这是要替这老刁奴出头?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当菩萨?”
李稚京没有理会她们的叫嚣。
她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她走到张妈妈面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蹲下身。
她伸出手,用自己那方绣着精致兰花的丝帕,轻轻擦去奶娘额上的血迹和污泥。
“奶娘。”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悲痛,“好久不见,是我来晚了。”
张妈妈浑浊的泪眼,在看清眼前这张脸后,终于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哭声。
“小姐……真的是你……小姐!”
她想抓住李稚京的手,却又看到自己满是污泥的手,慌忙缩了回去。
李稚京却主动握住了她粗糙干裂的手,将她从冰冷的地上,一点一点,扶了起来。
“奶娘,别怕,有我。”
安抚好奶娘,李稚京才缓缓转身,目光笔直地射向陈若兰。
“陈小姐。”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你方才说,你要我奶娘一千朵荷花,为此,还打了她?”
陈若兰被她的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丢了面子,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是她自己不识抬举!”
“好。”李稚京点了点头,又转向沈安月,“沈小姐,今**是主人。在你的别院里,纵容宾客强抢民财,殴打平民,甚至……要以活人为靶,作乐取笑。你可知,这是何罪?”
沈安月被她问得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罪?李稚京,你是不是疯了?不过是教训一个下人,玩个游戏罢了,谈何罪过?”
“是吗?”
李稚京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大周律例,第二百一十三条:‘无故侵占平民田产财物者,仗八十,罚银百两。’荷塘,便是奶**田产,荷花,便是她的财物。”
“律例,第三百零七条:‘贵族无故殴打平民致伤者,废其功名,永不叙用。其家人,三代之内不得入仕。’陈小姐,不知你家中可有兄弟,准备参加科举?”
“至于以活人为靶……”
李稚京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面色剧变的贵女。
“此乃大不仁,大不义之举!形同谋杀!传扬出去,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闺誉尽毁!你们的父兄,都要被御史台参上一本,治家不严!你们未来的夫家,谁还敢要一个蛇蝎心肠的当家主母?”
那些方才还兴高采烈的贵女们,此刻一个个脸色煞白。
“你……你胡说八道!”
陈若兰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
在场的贵女们更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四起,看向李稚京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与忌惮。
她们平日里斗嘴攀比,何曾将这些冰冷的律法条文放在心上?
此刻被李稚京一字一句地剖析开来,才惊觉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沈安月看着自己一手操办的赏荷宴,竟被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搅得人心惶惶,心头的怒火烧得比夏日骄阳还要旺盛。
她不怒反笑,笑声清脆,却带着淬了毒的尖刺。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表小姐!”
沈安月一步步走到李稚京面前,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她,像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你跟我讲律法?”
她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我告诉你什么是这世道最大的道理!”
“那就是有人生来金尊玉贵,就有人命如草芥,低**如泥!”
她指着被李稚京护在身后的张妈妈,满脸的鄙夷与不屑。
“一个**奴!一个平民!也配我赔她钱?我今天就是打死她,又如何?!”
“你!”李稚京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沈安月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逼近一步,那张美艳的脸上满是扭曲的快意。
“哦,我倒是忘了,她还是你的奶娘。这就更有趣了,我们还没玩过大户人家出来的奶娘呢!”
“哈哈哈哈……”
周围的贵女们,在短暂的惊慌后,见沈安月丝毫不惧,胆子又大了起来,纷纷跟着哄堂大笑。
那笑声尖锐刺耳,像无数根针,扎在李稚京的心上。
她攥着拳,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沈安月,请你慎言!”
“慎言?”
沈安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扬起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轩榭。
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
李稚京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五道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一丝血迹,从她破裂的嘴角渗出。
“慎言什么慎言?!”沈安月甩了甩自己打得发麻的手,眼神狠厉如刀,“这里哪一个,身份地位不比你高?你一个靠着姜家施舍才能活命的孤女,凭什么教训我们?!”
角落里的宋安澜眉头紧锁,下意识想站起身,可**刚抬起一半,又重重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