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祁一袭玄色劲装,逆着光走了进来。他没有穿那身惹眼的月白锦袍,换上了便于行动的便服,周身的气场却比穿着龙袍时更加迫人。客栈里阴冷,可他一出现,那股生杀予夺的帝王威压,竟压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乾立刻单膝跪地:“参见主上。”
顾元祁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抖如筛糠的刘二身上。
他没有走近,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张李稚京画的图纸,随手扔在了刘二面前的地上。
宣纸飘飘荡荡地落下,恰好落在一小滩水渍上,墨迹微微晕开,但那清晰的场景图和窗台的特写,依旧一目了然。
“认识这个吗?”顾元祁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刘二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张图……这张图画的,分明就是胧郎出事时房间的景象!甚至连他当时没怎么在意的窗台抓痕都画了出来!
是谁?是谁画的?官府的人不可能勘察得如此仔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刘二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看来是认识了。”顾元祁缓缓踱步上前,皮靴踩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刘二的心脏上,“我再问你一遍,胧郎,是怎么死的?”
刘二整个人都懵了。
“大……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刘二瞬间崩溃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在湿冷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罪该万死!求大人饶了小的一条狗命!”
“想活命,就说实话。”顾元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是谁,指使你把胧郎约到那个房间的?”
“是……是京城来的几位贵女!”事到如今,刘二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为首的是京城来的贵小姐沈安月,还有……还有孙小姐陈若兰,大理寺卿家的嫡女周芸菲……”
他一连串说出了四五个名字,都是京中二三流官宦人家的女儿。
顾元祁眉头微皱。
沈安月?
为首的人,应是重中之重的人,可为什么,他对此人,居然没有印象。
“她们给了小的一大笔钱,让小的想办法,在昨晚的酒宴后,把胧郎单独引到知味楼三楼的雅间里。她们说……说只是想和胧郎私下见个面,聊聊天,绝对不会出事。”刘二哭丧着脸,“小的财迷心窍,就答应了。小的把人带到后就走了,真的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后来听到尖叫声,小的跑过去一看,胧郎……胧郎就已经掉下去了!那几位小姐吓得脸都白了,当场就给了小的一笔封口费,让小的必须咬死是意外!”
“她们人呢?”
“事发后,她们就连夜跑了,小的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顾元祁的目光冷了下来。
跑了?一群深闺弱女子,杀了人,还能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他派出去的暗卫都没找到踪迹,这背后若是没人接应,绝不可能。
他瞥了一眼赵乾。
赵乾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幅卷轴,在刘二面前展开。上面是几个女子的画像,正是京城里有名的几位贵女。
“你指认一下,是哪几个?”
刘二颤抖着手,一一指认了陈若兰和周芸菲等人。
可这画面上,就是没有沈安月。
整个京城都没听说过的名字,实力却大到让一群贵女唯命是从,且能将这样大的事情压得这样严实。
这个人,他必须查出来。
“那胧郎,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她们如此大费周章?”顾元祁又问。
刘二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道:“胧郎他……他生得极好,可人又清高,怎都不愿意低头,多少年了,从没有人拿下过胧郎,这江南的女子,都以得了胧郎欢心为荣耀呢!”
顾元祁点点头,似是明了。
美貌却贫穷,就像是带着金子逃难,人人觊觎。
但一群女子敢这样大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大人,此人如何处置?”赵乾指了指已经瘫软如泥的刘二。
顾元祁的目光扫过刘二,那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
“带回京城。”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出了客栈,再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刘二绝望的惨叫,但很快便戛然而止。
赵乾跟了出来,客栈的门重重关上,将一切罪恶与血腥都锁在了里面。
“去查。”顾元祁站在院中,夜风吹动他的衣角,声音比夜色更冷,“查沈安月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是!”
赵乾领命退下。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李稚京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小姐,您醒啦?”碧溪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您今天气色可真好,脸蛋红扑扑的,像枝头刚开的桃花。”
李稚京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心事一了,吃得香睡得也沉,气色自然就好了。
她正要起身梳洗,碧溪却又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小声道:“小姐,外面有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请您过府一叙呢。”
“谁的帖子?”李稚京有些意外。她在这江南,除了宋安澜,可不认识什么人。
碧溪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精致的洒金笺,递了过去:“喏,帖子上写的是‘吏部侍郎府,沈安月’。听送帖子来的丫鬟说,是京城来的贵女,听闻小姐也在此处,特来相邀,说是要办个小小的诗会,一同品茶赏景呢。”
沈安月!
李稚京接过帖子的手,指尖微微一凉。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昨夜才从顾元祁的反应里推断出此事与京城贵女有关,今天,正主就找上门来了。
她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
宋安澜说的?
李稚京展开帖子,上面的字迹娟秀雅致,言辞恳切,措辞滴水不漏,瞧着就是一封再正常不过的社交请柬。
一个刚刚在异乡闹出人命的官家小姐,非但不夹起尾巴做人,还大张旗鼓地办什么诗会。
“小姐,这位沈小姐是什么人啊?京城来的,官还不小呢,我们要去吗?”
碧溪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能和京城的贵女结交,是件有面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