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颊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难不成,”他一字一顿,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压迫感,“你想让朕,亲自帮你?”
李稚京脑中“嗡”的一声,彻底空白了。
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面映着自己惊惶失措的倒影。她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屈辱,愤怒,无力……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江倒海。
她攥着他手腕的力道,一点一点地松了。
顾元祁将那玉石滚珠重新放回她的掌心,又挑了一支尺寸小巧的排角先生出来。
“姑娘放心。”他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些许清冷,像是为了撇清什么,“你只当朕是个大夫。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你若憋坏了身子,朕的麻烦更大。”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
“嗯。”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细若蚊蚋的音节。
得到了她的默许,顾元祁不再迟疑。
他的手,连同那支冰凉的器物,一同探入了温暖的被中。
李稚京的身子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变得又大又圆,清辉如水,洒满庭院。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李稚京浑身脱力,像一条被捞上岸的鱼,瘫软在床榻上,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顾元祁将手收了回来,从怀中摸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李稚京将头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也不知是余韵未消,还是羞愤所致。
他擦完手,将帕子随意地丢在一旁,站起了身。
“朕要走了。”
他理了理微皱的衣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孤傲。
李稚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走到门口,脚步却顿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
他指了指门边角落里一盏从未见过的灯。
那是一盏用竹篾和宣纸扎成的月亮灯,做得极为精巧,月牙弯弯,上面还画着几只活灵活现的玉兔。
“以后若是有需要朕之时”他声音平直地交代着,听不出情绪,“便将这盏灯挂到你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上。”
李稚京这才注意到,他来的时候,竟还提着这样一盏灯。
她怔怔地看着那盏月亮灯,心中五味杂陈。
他这是……给了她一个求救的信物?
见她没有反应,顾元祁眉头微蹙,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他身形一闪,便从窗口跃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稚京在床上躺了许久,才缓缓坐起身。她看了一眼床头那个紫檀木盒子,又看了一眼门口那盏安静的月亮灯,最后,目光落在自己依旧红肿的膝盖上。
那上面新换的药膏,带着一丝清冽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盏月亮灯。
这把刀,不仅锋利,似乎……还想给她配个刀鞘。
李稚京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只要能为她所用,是什么都好。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碧溪端着水盆进来时,便看到自家小姐已经起身,正坐在窗前,对着一盏月亮形状的灯笼出神。
“小姐,您醒了。昨夜睡得可好?”碧溪将水盆放下,笑着问道,“这灯笼真别致,是哪家铺子新出的样式吗?改明儿奴婢也去给您买几盏回来挂着。”
李稚京回过神,指尖在灯笼光滑的纸面上轻轻滑过,淡声道:“不必了,只此一盏便好。”
她起身梳洗,换上一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碎的浪花,走动间波光粼粼,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清丽脱俗。
刚用过早膳,姜府主母院里的管事妈妈便过来了,满脸堆着笑:“表小姐,夫人有请。”
李稚京心中了然,跟着管事妈妈一路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姜夫人的正房。
姜夫人正歪在榻上喝着参茶,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
“稚京啊,身子可好了?”
李稚京连忙福身行礼,声音柔顺:“多谢伯母关心,稚京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无事便好。”姜夫人点点头,放下茶盏,终于说到了正题,“是这么回事。方才宋国公府派人来传话,说他们家安澜小姐这几日心情郁结,想请个年岁相仿的姑娘过去陪着说说话,解解闷。我想着,你和安澜小姐也算相识,不如就由你跑一趟?”
来了。
李稚京垂着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宋安澜心情郁结?怕是不止郁结这么简单。
一夜之间,从准皇后的人选,沦落到要匆匆下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清流举子,她不郁结才怪。
李稚京心中冷笑,前世宋安澜何等风光,仗着国公府和太后的势力,在京中贵女圈里横着走。如今,也落得这般田地。
那药,当真是霸道。
想必那晚宋安澜也是没忍住,慌不择路之下,随便找了个男人,才有了今日这桩婚事。
这真是……大快人心。
不过,宋安澜的死活她并不关心。
她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那药效要持续半年之久。
这半年里,宋安澜自顾不暇,太后那边想必也要忙着为她收拾烂摊子,正是京中各方势力相对平静的时候。
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查一查“桃溪班”的事情。
一举除去沈月华,顾挽娴的左膀右臂,直接灭了她的夺权梦!
“稚京?你在想什么?”姜夫人见她半天不语,微微蹙起了眉。
李稚京猛地回神,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和为难:“伯母,我……我与宋小姐并不熟稔,怕是说不上话,反而惹她不快。”
“哎,这有什么。”姜夫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们小姑娘家,聊些胭脂水粉,新出的花样子,不就熟了?安澜那孩子就是被惯坏了,脾气大了些,你多顺着她便是。这也是为了你好,如今你在京中,也该多结交些人脉。”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稚京便不好再推辞。
她柔顺地点头应下:“是,稚京明白了。那……稚京这便准备出发。”
从姜夫人的院子出来,李稚京回到自己的小院,让碧溪备了些京中时兴的糕点果子作为伴手礼,便登上了前往宋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驶过繁华的朱雀大街。
李稚京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景象,心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