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师团队离开后,偌大的公寓再次恢复了令人心慌的寂静。
我依旧站在镜子前,有些手足无措。身上的礼服丝滑冰凉,像第二层皮肤,却又无比陌生,紧紧包裹着我,提醒着我此刻的“非常态”。高跟鞋让我的脚踝承受着不习惯的压力,我必须微微绷紧身体才能维持平衡,这姿态让我感觉自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或者……一个被精心装扮后等待展示的玩偶。
沈恪没有给我太多适应的时间。
他从书房拿出一个平板,递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份排版清晰、条目细致的文档——《必要场合行为准则及信息备忘》。
“今晚有一个小型慈善晚宴,你需要陪我出席。”他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这里面有流程、需要注意的人物背景、以及你们可能会问及的问题和标准回答。两小时内熟悉。”
我的指尖冰凉,接过那冰冷的平板,感觉像接过了一块烙铁。
“我……我不行。”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怕我会搞砸,我怕人多……”
“你没有选择。”他打断我,目光平静却极具压迫感地落在我脸上,“王媛,记住我们的契约。你需要‘扮演’好我的女友,而第一步,就是克服你的怯场。”
他向前一步,靠得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自己惶惑的倒影。
“或者,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去面对楼下可能还没走的周明轩和李雨,去向他们解释,刚才那位‘男朋友’,只是你一时情急租来的演员?”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精准地刺中我的软肋。离开?我能去哪里?回到那个被嘲笑、被怜悯的境地吗?
不。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尽管小腿还在微微发抖。“我看。”
我抱着平板,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卧室,蜷缩在沙发角落,开始阅读那份《准则》。
条条框框,繁琐得令人头晕。如何微笑(嘴角上扬15度,露齿不超过八颗),如何站立(脊背挺直,肩膀放松,下巴微收),如何与人握手(力度适中,时长三秒),如何回应关于我们“恋情”的探询(标准答案:一见钟情,性格契合)……
还有那些需要记住的名字、头衔、家族关系……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准备一场晚宴,而是在备战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考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虑像潮水般阵阵涌来。心跳加速,手心不断渗出冷汗。那些黑色的字符在眼前跳动,却怎么也钻不进脑子里。
“看不进去?”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沈恪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正静静地看着我。他换了衣服,是一套更为正式的深黑色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气质冷峻。
“我……”我张了张嘴,无力辩解。
他走进来,没有责怪,只是拿走了我手中的平板,随意扫了一眼,然后放下。
“记住三点就够了。”他看着我,眼神专注,“第一,跟紧我。第二,少说话,多微笑。第三,如果不知道如何回答,就看我。”
他的方法粗暴简单,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心绪安定了一丝。至少,我不需要独自面对所有未知。
“现在,”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态,“我们该出发了。”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掌温热干燥,稳稳地包裹住我冰凉微颤的手指,传递过来一种近乎错觉的力量感。
他牵着我,走向门口。每一步,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都让我心惊肉跳。
电梯下行,直达地下车库。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安静地等在那里,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坐进车内,奢华的内饰和隔绝外界的环境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对目的地的更大恐惧。车窗外的流光飞速倒退,城市的霓虹像一条条彩色的鞭子,抽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沈恪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他没有说话,只是递过来一个丝绒盒子。
我打开,里面是一条设计极其简约却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主钻是一颗泪滴形的蓝钻,周围缀以细碎的白色钻石,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
“戴上。”他言简意赅。
我拿着那条沉甸甸的项链,手指笨拙地试图扣上搭扣,却因为紧张而几次失败。
一只大手接过了项链。沈恪倾身过来,手臂绕过我的脖颈,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侧。他动作熟练地将项链戴上,调整好位置。
冰冷的钻石贴上我锁骨间的皮肤,激得我微微一颤。他的指尖无意中擦过我的后颈,带来一阵短暂的、奇异的酥麻。
他退回座位,目光落在我的脖颈间,审视了片刻,似乎还算满意。
“记住,”他看着我的眼睛,最后叮嘱,声音低沉,“今晚,你就是我最珍视的女伴。你的美丽,就是你的武器。”
车子缓缓停下。车窗外,是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的酒店入口。侍者拉开车门,喧嚣与光亮瞬间涌入。
我的心脏猛地缩紧,几乎要跳出胸腔。
沈恪率先下车,然后绅士地向我伸出手。
我看着车外那个流光溢彩、如同狩猎场般的世界,看着那只等待我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将指尖轻轻搭了上去。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安全洞穴”已经彻底远离。
而属于王媛的,第一场战役,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