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安盖锅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是没有想到容珩会这般好奇，但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动声色地盖住了腾腾热气。
“寻常百姓家的夫君，都是如此。”
“可……”
容珩喉结滚动了几分，思绪翻飞，他生来便金尊玉贵，不用动一针一线，上好的东西流水不绝。
尤其是像这种吃食，不用他说，底下的宫女太监都会亲自送上来。
“君子远庖厨”这种思想已经深深地烙在他的骨子里，后宫那些嫔妃们送进御书房的汤汤水水，说是亲自炖的，但实际上不过是走个场而已。
那些锦衣玉食蜜罐里长大的妃嫔，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
他从没有想过有人会亲自为了枕边人下厨，只当是夫妻间的情趣般。
宋鹤安睨了一眼还没有回过神的容珩，撩起衣袍坐在灶台前的小木凳上，红色的熊熊焰火在他黝黑的眼眸中不断跳跃，随手从墙角堆积的柴火中，取出了一个扔进火塘。
既如此，不如加把火让它燃烧得更旺些。
“没关系，陛下现在学也不晚。”
宋鹤安勾了勾唇角，道。
“去把菜切一下。”
容珩僵了僵身子愣在原地，才发觉宋鹤安说得是他，这屋子除了他俩外，什么人都没有。
环顾了一圈，在墙角发现了泡在木盆中的蔬菜，挽起袖子从中捞起袖子将那些菜齐齐整整地摆在案板上。
他虽然没有下过厨房，但使得一手的好剑法，两者应当是一通百通的。
“铛铛铛……”
案板处传来声响，宋鹤安挑了挑眉，起身将锅里已经焖得半生不熟的米粒捞了出来，放在一旁。
“阿绾最近手腕处的於伤可有加深?”
宋鹤安冷不丁的一问，容珩打了个激灵，殷红的血珠汩汩冒出，疼痛的滋味从指尖蔓延至心口。
他想起那日宋鹤安的话，“绾娘娘曾有过自戕倾向。”
凝在指尖上的红唤醒了他的痛，垂眸道:“不曾。”
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容珩又埋头继续手上的切菜动作，迫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那就好。不过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
宋鹤安点了点头不再理会神情恍惚的容珩，“滋啦”一声将容珩早已切好的辣椒倒入锅中，又加入土豆块、豆角条还有腊肉片，铁馋翻搅，香味扑鼻，才将方才备好的米饭又重新倒入锅中焖熟。
“绾绾，她是个好姑娘。原本是打算等阿纤出宫后，就给姐妹俩置办一座小院，给姐妹二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替她研究养身护颜的药膳或者药膏，让她开一个铺子赚得盆满钵满。只是……”
沉默了良久，宋鹤安还是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口，只是神色黯淡地望着灶台中不断燃烧的火焰。
他是真的把绾绾当做亲妹妹护在掌心里宠，阿纤这个当亲姐的更是当仁不让，努力为废后奔走效劳，就是盼着主子能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儿上能讨一份恩典带妹妹早日出宫。
可是一把刀太过好用，凌若薇便再也不舍得放弃，便想着用苏清绾绑住手下。
再后来，便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原因。
世间种种，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一直最需要保护的小妹妹，却是以血肉之躯挡在身前护住了他们所有人。
他研究好的药膳配方和养颜护体的药膏，是用在了苏清绾身上，却是为了弥补废宫的那三年……
“是我们对不住她。”
宋鹤安叹了口气，将锅里的土豆腊肉焖饭舀进碗里，用锅铲敲了敲锅檐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说话碗就在端起墙角坐下。
左右就只是他们两个大男人没有吃，没那么讲究。
金灿灿的锅巴饭摆在灶台上，容珩此刻的肚子又没觉得那么饿。
“吃吧，别浪费粮食，这碗饭可来之不易，绾绾在废宫中可是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呢！”
不知是宋鹤安有意还是无意，字字句句都恨不得将他的心捅得血肉模糊。
顺着声音望过去，宋鹤安整个人埋头苦吃，抿了抿唇，容珩走至灶台前端起了那碗饭，一点一点吞咽进肚子里。
见容珩神色黯淡地捧着那碗饭，连骨节修长的手指都已经隐隐泛白时，宋鹤安挑了挑眉。
绾绾心中的那个疙瘩终究没有消散掉，可他们并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只能让他有些不好受而已。
焦香的米饭他却难以下咽，“绾绾，曾对你……说过废宫里的事吗？”
“那她对你说过吗？”
宋鹤安薄唇轻启，将容珩抛出来的问题又踢了回去。
容珩哑言。
黝黑的木炭溅起荧黄的火星又飞速坠落，宋鹤安搓了搓手用火钳将这些火钳加入一旁任由它静静冷却。
等过几天他和阿纤用这些炭火请岁安和绾绾来吃烤羊腿，是正正好。
“小绾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在废宫的那三年，无论是阿纤还是我。”宋鹤安敛去眼底的悲伤，将手中的铁钳“铮——”地一声掷在地上，有些刺耳。
“况且，我们谁都帮不了她什么。哪怕是身为九五之尊的陛下你也是！”
容珩张了张口，却发现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宋鹤安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开口道:“阿绾的性子我们理解，她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角色，哪怕心中再苦再怨，都不会轻易说出口。”
“瞧我，我说这些做什么？她说什么，都没有人会信，谁让她出身卑微，所有人都默认是她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谁会信她呢？”
宋鹤安变相的“指桑骂槐”，让容珩有些无措，攥紧手中的碗，又再三松开，脸上有些难堪。
“陛下，你真的将绾绾养得很差！”
血淋淋地将事实摊开摆在容珩眼前，令他无法反驳，阖上眼眸，苏清绾那双盈盈秋水却是充满了各种无声的控诉。
“我知道，我会用一辈子对她好的。”
容珩哑声道。
“如何对待?若有朝一日，她苏清绾不爱你了，你能将她苏清绾归还给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