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洗漱完毕,苏世伟和刘姨换上了苏焕带来的干净衣裳,虽然有些不合身,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长时间没见,父女俩有说不完的话,赵淑珍和刘姨便在一旁,含笑听着。
“……后来啊,霍峻带我去**大院看电影,我本来以为是那种打仗的片子,结果放的是《天仙配》,他一个大男人,看得比我还认真,气得我直掐他胳膊,他也不躲,就嘿嘿地傻笑……”
苏焕靠在床头,眉眼弯弯,将在海市的生活趣事一件件讲给父亲听。她没说原身那些骄纵跋扈的蠢事,只挑了些温馨的、有趣的日常。
她讲霍峻如何笨拙地给她削苹果,皮削得跟狗啃似的;讲她第一次学着包饺子,结果煮成了一锅面片汤,霍峻却连汤带水吃得干干净净。
苏世伟和刘姨听得入了神,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好,好啊……”
苏世伟看着女儿明媚的脸庞,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我们焕焕,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刘姨也在一旁不住地点头,擦着眼角:“是啊,小姐现在说话做事,稳重着呢,姑爷肯定对小姐好得不得了。”
赵淑珍看着这父慈女孝的一幕,心中也是欣慰,她拍了拍苏焕的手:“你瞧瞧,把你爸和刘姨哄得多开心。不过时候不早了,你怀着身子,得早点休息。”
苏焕确实也乏了,点点头:“爸,刘姨,那你们也早点睡,明天我们再聊。”
“哎,好,快去睡。”苏世伟连声催促。
赵淑珍和苏焕回到房间,又仔细叮嘱了几句,看着她躺下,才轻轻带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窗外的雨势丝毫未减,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永无休止的鼓点。
苏焕实在是累坏了,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忽然被一声沉闷的巨响惊得心头一跳。
“轰——隆——”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连床板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是打雷吗?
苏焕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刚准备继续睡,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走廊里传来的骚动。
先是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杂乱无章。
紧接着,是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呐喊。
“塌了!塌了啊!”
“棉纺厂……棉纺厂的宿舍楼塌了!快去救人啊!”
“天杀的!我当家的还在里面啊!”
棉纺厂!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苏焕混沌的睡意。
她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攥住了一样,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冲向门口,一把拉**门。
走廊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住客们纷纷跑出房间,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慌乱。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正拼命地维持着秩序,可那尖锐的哭喊和绝望的叫嚷声,根本压不下去。
苏焕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地盯住了隔壁父亲的房门。
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尽管理智告诉她,父亲和刘姨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安然无恙,可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身处那个刚刚坍塌成一片废墟的地方。
如果……如果不是婆婆坚持,强硬地将他们带到招待所……
那今天晚上的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苏焕赤着脚,冰冷的地面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她浑然不觉。
走廊里哭喊声、叫骂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沸水。
“怎么回事?”
赵淑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却依旧镇定。
她披着一件外衣,快步走到苏焕身边,顺着儿媳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才蹙眉望向走廊里的混乱。
苏焕回过头,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妈……棉纺厂……塌了。”
赵淑珍的瞳孔猛地一缩。
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的目光也胶在了亲家公的房门上,喃喃道:“老天保佑……幸好……幸好把亲家公接过来了……”
这要是晚一步,要是她下午心软了,没有坚持……赵淑珍不敢再想下去。
她迅速回过神,一把抓住苏焕冰凉的手臂,语气变得不容置喙:“听话,赶紧回屋里躺着去!你现在是双身子,不能在这里吹风,更不能动气!”
苏焕点了点头,理智告诉她婆婆说得对,她现在不能出任何岔子。
可她的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妈……”
她转过头,望向走廊尽头那扇被风雨拍打的窗户,外面是化不开的浓重夜色,“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总觉得……总觉得那边还有什么事……”
那是一种没来由的预感,像一团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仿佛在那片刚刚沦为人间地狱的废墟里,有某个对她至关重要的人,正在等着什么。
赵淑珍看着儿媳苍白如纸的脸,心里一紧,将她半搂半抱地推进房间:“胡思乱想什么!你爸和刘姨都好好的,这就是天大的幸事了!外面的事,天塌下来有**顶着,轮不到我们操心。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
---
与此同时,棉纺厂废墟前。
“吱嘎——”
一辆军用吉普在泥泞中甩着尾灯,堪堪刹住。
车门猛地被推开,一双蹬着高帮军靴的脚重重地踩进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
霍峻下了车,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他却毫不在意。
军绿色的雨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目光沉郁地望着眼前那片坍塌的断壁残垣。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砖石和绝望的气息。
“司令!”
一个穿着同样雨衣的年轻军官飞快地跑了过来,立正敬礼,雨水从他的帽檐上甩出一道弧线。
“报告司令!坍塌的是老棉纺厂的三号职工宿舍楼,初步判断是连日暴雨导致山体滑坡,冲击了老旧的楼体。”
刘青山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根据招待所那边的初步统计,楼里住的,全都是从下游几个被淹的村子紧急转移过来的村民,其中……”
刘青山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霍峻的眼锋扫了过去,不带一丝温度:“其中什么?”
“……其中,还有王家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