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不泼辣点活不下去啊
苏蔓安顿好陆招娣,又走到王菜花床边。老太太依旧昏迷不醒,苏蔓表面上只是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摸了摸脉搏,心里却悄悄动用了空间的扫描功能。
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她的体温正在缓慢回升,重要脏器功能虽然微弱,但没有出现不可逆的损伤,只是身体机能因极寒和惊吓处于深度抑制状态,醒来需要时间。
苏蔓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只要生命体征平稳,就有希望。
她直起身,又开始例行巡查其他伤员。
自从她开始用空间药材悄悄制作营养药丸混在普通药品里发放,驻地里战士们的整体体质有了明显改善,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夜盲症几乎绝迹了,这让夜间巡逻和作战的安全系数提高了不少。
不过,戈壁滩地形复杂,夜间骑马巡逻,摔伤扭伤仍是家常便饭。
好在现在战士们底子好了,不像苏蔓刚来时那样动不动就骨折重伤,多是些软组织挫伤或关节脱位。
但苏蔓检查得格外仔细,对于一些有关节旧伤或陈年暗疾的战士,她会想办法多留他们观察两天,用空间里的理疗仪和特效药悄悄给他们做深层调理。
久而久之,战士们中间就流传开一个说法:甭管多难缠的老伤,只要在苏医生这儿住几天,准能轻松一大截,出来时生龙活虎。
因此,卫生所里总有些“小病大养”的战士,没事就爱往这儿钻,腆着脸问苏蔓讨要那种吃了浑身是劲的甜药丸,那馋嘴的模样,活像一群围着大人要糖吃的孩子。
苏蔓看着他们,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正忙着,陆承洲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先去看了还在默默流泪的陆招娣。
陆招娣一见到她哥,眼泪流得更凶了,嘴巴瘪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剩下委屈的呜咽。
陆承洲站在床边,嘴唇动了动,他本就不擅言辞,更不懂如何安慰人,憋了半天,只硬邦邦地挤出一句:“醒了就好……先……先把身体养好。”
陆招娣看着他哥眼底的疲惫,心里更不是滋味,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陆承洲看她情况稳定,又去旁边看了看王菜花,替她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之后转身走到外间。
苏蔓正低头整理药柜,余光扫到他眉头紧锁的样子。
她知道他在烦什么,这次王菜花母女险些丧命,虽然是她俩自作自受,但陆承洲强制遣返的决定,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自责。
苏蔓想了想,放下手中的药材,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哎,今天食堂吃什么?忙活上午,肚子都饿了。”
她并不是真馋,只是想转移一下陆承洲的注意力,让他从牛角尖里出来透透气。
陆承洲愣了一下,看向苏蔓。
他明白苏蔓的用意,心里微微一暖,配合地回答道:“我去看看。”声音依旧低沉,但紧绷的肩线似乎放松了一丝。
他转身出了卫生所,径直走向食堂。
食堂里已经过了饭点,空旷了不少,只剩下几个战士在收拾碗筷。
大锅里果然还是老三样:清汤寡水的白菜汤,颜色暗淡的杂粮窝头还有咸菜疙瘩。
陆承洲看着这些,想了想苏蔓疲惫的脸色。他犹豫了一下,拐进了后厨。
赵班长正在灶台边看着火,见陆承洲进来,有些意外:“陆营长?有事?”
陆承洲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说想给卫生所开小灶,这违反纪律。
他顿了顿,含糊地问:“老赵,还有没有……别的吃的?卫生所那边忙了一宿,苏医生她们还没吃。”
赵班长是个明白人,一看陆承洲这神情,再联想到昨晚的事,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凑近些,压低声音说:“营长,放心吧,我这儿偷偷蒸了碗鸡蛋糕,火候差不多了,正想着等会儿给卫生所送过去呢。”
他冲陆承洲挤挤眼,“给苏医生和……柳依依同志补补身子。”
陆承洲一听,心里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嗯。一会儿我跟你一块送过去。”
两人蹲在一起,守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锅,灶膛里的火苗**锅底,映得脸上暖烘烘的。
赵班长小心地用火钳撤出几根烧得正旺的柴火,塞进旁边的灰坑里埋好,嘴里念叨着:“蒸鸡蛋糕火不能急,得用余温慢慢烘熟,不然该起蜂窝了,就不嫩了。”
陆承洲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也帮忙把撤出来的柴火弄灭,然后再整齐地码在墙角,这些都是宝贵的燃料,不能浪费。
他看着跳动的火苗,心思又飘回了那对不省心的母女身上,眉头不自觉地又拧了起来。
赵班长瞥了他一眼,一边用布垫着掀开锅盖一角查看鸡蛋糕的成色,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带着过来人的沧桑:“营长,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承洲没吭声,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
赵班长继续慢悠悠地说:“自己的亲娘和亲妹子,再浑再作,那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这回……确实是吓人,但也遭了大罪了。等她们好了,你真忍心再把她们撵回那穷山沟?说实话,在咱这驻地,条件是苦,吃不好穿不暖,可至少……没人敢随便欺负她们。我看她娘俩那泼辣劲儿,动不动就撒泼打滚的性子,恐怕也不是天生的……多半是在老家被人欺负狠了,没个依靠,不狠点,活不下去啊。”
他叹了口气,又撤出来一根柴火:“你爹走得早,家里就剩你娘一个小脚女人,带着个丫头片子。你出来当兵打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几年没个音讯是常事。老家那地方,你也知道,孤儿寡母的,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人,得受多少白眼,吃多少亏。你娘那小脚,走路都晃荡,干不了重活,能把招娣拉扯大,没饿死,就已经是拼了老命了……这世道,不容易啊。”
陆承洲听着老赵的话,身体微微一僵,埋灰的手顿住。
他想起小时候,娘虽然泼辣,但总是把最好的窝头留给他,自己啃野菜团子。想起他离家参军那天,娘哭肿了眼睛,却死死拽着招娣,没拦他……
这些年,他在外打仗,很少想过娘和妹妹在老家具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老赵的话,戳破了他一直刻意忽略的某些东西。
其实在愤怒和失望之下,藏着的是他对家人处境的不了解和……愧疚。
他沉默着,久久没有言语。
灶膛里的火,噼啪地响着,蒸锅里的鸡蛋糕,散发出淡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