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这是食堂和面蒸馒头的盆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显漫长。
天色早已黑透,戈壁滩上寒风呼啸,马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摇晃。
陆承洲全神贯注地赶着车,苏蔓则裹紧了大衣,靠在车厢上,还在想着母亲那句“长得不像女儿了”,心乱如麻。
他们要是发现了这个躯壳里,早已换了一个灵魂,会恨她这个“占据”了他们女儿身体的孤魂野鬼吗?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风声和马蹄声作伴。
等马车终于摇摇晃晃驶回部队驻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两人刚把马车赶到家属院附近,正准备下车,一队巡逻的战士正好经过,带队的是李建。
李建看到他们,脸上立刻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陆营长,苏医生,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赶紧回家看看吧,家里……唉。”
陆承洲和苏蔓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家里出事了?
“李班长,家里怎么了?”陆承洲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李建张了张嘴,似乎觉得难以启齿,最后只是摆摆手,催促道:“一两句说不清,你们快回去看看吧,赶紧的!”
看他这神情,肯定不是小事。
陆承洲和苏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也顾不上细问,陆承洲把马车缰绳塞给李建:“帮我把马送回去。”说完,拉着苏蔓,拔腿就往家跑。
还没跑到家门口,远远地,苏蔓就看见自家的烟囱里,正“呼呼”地往外冒着浓烟。
她和陆承洲都不在家,谁会在家里生火,还烧得这么旺?
她平时节俭,烧炕都是稍微温着炕面不冰人就行,哪舍得这么可劲儿烧,这得浪费多少干牛粪。
苏蔓大约已经能猜到了,咬牙心底暗骂一声祸害。
两人加快脚步,冲到门口。果然,门帘缝隙里透出明亮的火光,还隐隐有哗啦哗啦的水声和……女人的说笑声。
陆承洲脸色铁青,一把掀开了厚厚的棉布门帘。
“呼……”
一股混合着水汽和肥皂味儿的热浪,猛地从屋里扑了出来,熏得苏蔓和陆承洲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屋里,简直成了个汗蒸房。
炕洞里的火烧得噼啪作响,炉子也烧得通红,整个屋子热得像个大蒸笼。
地上摆着一个硕大的盆子,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而王菜花和陆招娣母女俩,正光溜溜地站在盆里,身上涂满了肥皂沫子。
听到门帘响动,母女俩同时转过头来。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脸色铁青的陆承洲和一脸震惊的苏蔓时,两人脸上的惬意瞬间变成了惊恐。
“啊!”陆招娣发出一声尖叫,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的脏衣服就往身上捂,也顾不上衣服被水打湿了。
王菜花也吓了一大跳,但她到底年纪大,脸皮厚些,一边慌里慌张地扯过一件破棉袄遮住前胸,一边尖着嗓子嚷道:“承洲!你……你们咋回来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死个人了!”
陆招娣连滚带爬地从盆里出来,湿漉漉地就往炕上窜,一把扯过炕上的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个湿漉漉的脑袋,又羞又怒地瞪着门口。
等她们俩都胡乱遮住了身体,陆承洲才强压着怒火,迈步走进来。
他环视一圈,看着烧得通红的炉子和炕洞,看着满地狼藉的水渍和肥皂泡沫,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家,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在干什么!”
王菜花裹着湿哒哒的棉袄,冻得直哆嗦,但嘴上却不服软,梗着脖子说:“干啥?洗澡呗!还能干啥!我跟你妹那屋冷得跟冰窖似的,炕都拔凉,你们倒好,跑去瞧老丈人丈母娘,把这暖和屋子空着,我们过来住几天咋了?烧点火暖和暖和,洗个澡咋了?又没烧你家的金山银山!”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反而质问起陆承洲:“倒是你们俩,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去好几天吗?”
陆招娣边套衣服边跟着附和,“是啊,你俩咋突然回来了,进门也不知道敲敲门,吓了我一跳。”
苏蔓真是被她的不要脸惊呆了。
这家人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她的认知下限。
陆承洲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裹在被子里的陆招娣,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冻死人。
王菜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坏菜,她赶紧去扯陆招娣的被子,急吼吼地骂:“你个死丫头胡咧咧啥呢,快闭嘴,穿好衣服跟我回去。”
陆招娣却还不自知,反而觉得她娘胆小,扭着身子躲开王菜花的手,冲着陆承洲嚷嚷:“哥,你瞪我干啥?你家炕这么大,睡四个人都富余,我和娘以后就跟你们挤挤吧,还热乎。”
“闭嘴!”
陆承洲暴怒,不想再听陆招娣多说一个字,上去一把就把陆招娣从被子里拽了出来,“给我滚!”
陆招娣冷不丁被拽出来,摔在了湿漉漉的地上,瞬间就不干了,“哥,你干啥啊!我好不容易洗干净的,你有病啊!”
苏蔓赶了一天的路,身心俱疲,实在受不了这对作精母女,刚要开口撵人。
门口突然传来了拍门声,“陆营长,苏医生,回来了啊?”
苏蔓听出是食堂赵班长的声音,连忙掀开门帘,问道:“回来了,赵班长,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么?”
赵班长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张嘴。
苏蔓看见胖婶也跟在后面,忙说:“进来说吧,外面冷。”
赵班长和胖婶好似被什么吓到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死活不肯往里迈一步。
“不……不进去了,苏医生,就在这儿说吧,就几句话。”赵班长的脸上满是尴尬,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屋里。
胖婶也赶紧点头附和,随后压低声音说道,“苏医生啊,是这么回事,中午食堂丢了个和面的大盆,那可是公家的东西。我们找了一下午没找着,所以就报了李建,让李建帮着找,后来有人看见……看见是陆招娣给端走了。”
苏蔓一听,眉头就皱紧了,想到了屋里地上的……大澡盆!
不是吧……陆招娣这个虎玩意儿。
胖婶接着说:“晚上我们就来找她要,她……她死活不给,还说……说那盆她要用来洗澡。我的老天爷啊!那是和面蒸馍馍的盆啊,她拿去洗澡这以后还咋用,膈应死人了。”
赵班长在一旁气得直哼哼:“就是,这不是胡闹吗,李建就跟她说,那是公物,必须还回来。陆招娣躲着不吱声,李建脾气急,推开门就要进去拿,陆招娣倒好,说她……说她已经**了泡在盆里洗澡呢,还骂李建耍流氓,把她身子看光了。李建那小子年轻,脸皮薄,被她一吓唬,话都说不利索了,扭头就跑。我们这些老爷们……谁敢真闯啊?万一她真在里面光着……这……这说不清啊。”
胖婶拍着大腿,一脸的晦气:“可不是嘛,我瞧的真真的,李建连门帘子都没掀开,根本啥也没看着,但陆招娣就说看了,剩下的男同志谁也不敢再往里闯了,万一……王淑芬怀着身子,我们也不敢拿这事去烦她。想着……想着等你和陆营长回来再说……”
苏蔓听完,只觉得天塌了。
这陆招娣,简直是恶心**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还有她那套“**了”的说辞,分明就是耍无赖,故意拿捏这些老实巴交的战士。
她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对赵班长和胖婶说:“赵班长,胖婶,这事我知道了。盆……你们别要了,就当……就当扔了吧。回头我去跟后勤说,从我津贴里扣钱,赔一个新的。”
赵班长和胖婶一听,都愣住了。
赵班长赶紧摆手:“这……这哪能让你赔,不是你的错……”
苏蔓摇摇头,语气疲惫:“就这么办吧。那盆……确实不能要了。你们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天冷,你们快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们了。”
赵班长和胖婶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知道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又安慰了苏蔓几句,这才摇着头,一脸晦气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