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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何皇后绕到他身前,神色恳切而凝重,直视着萧泽的眼睛,
“正因她身份特殊,关乎国运,才更不能流落外邦!纳入宫中,并非贪图美色,而是为了将圣女娘**福泽留在我大胤!”
“这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陛下乃一国之君,承天命御四方,些许个人名声的非议,与国运江山相比,算得了什么?”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国气运,因一女子之归属而流入他国吗?若真如此,陛下将来有何颜面见萧家列祖列宗于九泉?”
她见萧泽面露挣扎,显然已被说动,只是碍于颜面不好表态。
于是继续趁热打铁,语气愈发沉痛:
“再者,沈星沫若能入宫,得享妃位,受陛下恩泽,沈家亦感念天恩,必当更加死心塌地为朝廷效力。这远比让她嫁去南理,更能让沈家,让天下信奉圣女的百姓,感受到皇恩浩荡!”
“陛下,此事关乎国本,轻重缓急,还请您早做决断。”
“若等那慕容赤在金殿之上当众提出求娶沈星沫,届时我们再行拒绝,恐伤两国和气,若迫于形势答应,则后患无穷,悔之晚矣啊!”
萧泽沉默良久,殿内只闻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
何皇后的话句句在理,尤其是“国运气数”之说,深深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对皇权稳固的担忧。
作为皇帝,他不能冒任何可能危及国本的风险,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可能。
与江山社稷相比,个人的一点名声瑕疵,确实显得无足轻重了。
他终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皇后深谋远虑,考虑周详,是朕一时障目了。罢了,为了大胤江山,朕……便依皇后之言。”
“若慕容赤真的提亲,朕……便纳沈星沫入宫,推了南理的婚事。只是……”
他顿了顿,补充道,
“她毕竟年幼,且之前与皇子们有牵扯,位份不宜过高,先封个美人,以示安抚,也堵天下悠悠之口。”
何皇后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又带着敬仰的温柔笑意,深深一福:
“陛下圣明!能纳忠言,以国事为重,实乃万民之福!”
“如此,既可绝了南理之念,防患于未然,又能将圣女福泽留于宫中,护佑我大胤国祚绵长,实乃两全之策,社稷之幸!”
她扶着萧泽起身,走向寝殿,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与算计。
只要沈星沫进了宫,落在了她的掌控之下,是圆是扁,还不是由她拿捏?
总比在外面,成为别人争夺的筹码,要安全得多。
至于位份与后宫宠爱,这不过是个开始,以后如何,还得看她这个皇后的心情。
……
翌日清晨,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沉重的宫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等候在外的文武官员们整理衣冠,按品级序列,鱼贯而入。
闻玄罡身着紫绶国师朝服,手持一柄莹白如玉的拂尘,步履从容地走在通往金殿的漫长宫道上。
他面容平静,下颌微扬,带着一股超然物外的仙风道骨之气。
然而,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他的心中却早已盘算停当,如同精密运转的罗盘。
慕容赤要求娶沈星沫?他早已料到,甚至比许多人预想的更早。
对于这位野心勃勃的南理王子,他从未放松过警惕。
昨夜他便已收到消息,慕容赤赠美沈青山,其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他甚至连如何替皇帝起草回绝的诏书,用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既能保全南理颜面,不致引发边境争端,又能彻底断其念想,他都打好了腹稿。
有他这位深受皇帝信赖、执掌玄门的国师在,晓以利害,再加上沈星沫本人未必愿意,他有九成把握,绝不会让祖师奶奶受半点委屈,远嫁蛮夷之地。
思及此,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淡然笑意。
正当他胸有成竹,准备在朝堂上见招拆招之际,旁边掖庭宫的一道小门内,突然闪出一个穿着低等太监服饰的小小身影,神色慌张,脚步踉跄,直直地朝他撞来!
“哎呦!”那小太监惊呼一声,看似收势不住,却巧妙地在一个趔趄中靠近了闻玄罡,几乎要扑到他身上。
闻玄罡眉头一皱,心中不悦,定睛一看,却认出这是常在皇帝寝宫外围伺候、负责传递些杂物的一个小药童。
实际上,则是玄门早年安**宫、埋得极深的一枚棋子。
平日里极其谨慎低调,今日如此冒失……
“大胆奴才!”闻玄罡面上立刻罩上一层寒霜,拂尘一摆,厉声呵斥,
“宫道之上,百官上朝之时,怎可如此莽撞行事!冲撞了哪位大人,你担待得起吗?!”
他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小药童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连连磕头:
“国师爷恕罪!国师爷饶命!奴才……奴才该死!是太医院急着要一份药材,奴才赶着去取,一时脚滑,冲撞了国师爷,奴才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起身,伸手做出要搀扶闻玄罡的样子,趁机将嘴唇凑到闻玄罡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急速而颤抖的声音禀报道:
“掌门大事不好!昨夜皇后觐见,谏言陛下,陛下已动念,欲纳沈二小姐入宫为妃,以阻和亲!圣意几乎已定!”
什么?!
闻玄罡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直直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他身形几不可查地剧烈一晃,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片惨白!
幸亏那小药童看似搀扶,实则用力架住了他,才未让他当场失态瘫软。
纳……纳妃?那个年近不惑、儿子都比星儿大了四五岁的皇帝,竟然要纳刚刚及笄、如同朝露晨曦般的祖师奶奶进宫?!
这、这简直荒谬!龌龊!
他千算万算,算漏了皇帝本人竟会起这等心思!
对付慕容赤,他有的是办法和理由。
可若是皇帝本人动了念头,一道圣旨下来,那就是君命难违!
金口玉言!届时,就算他是国师,又能如何?
抗旨不尊吗?那将是滔天大罪!
更让他恐惧的是沈星沫的反应!
以他对这位祖师奶奶的了解,她看似温顺随和,实则内里刚烈,极有主见。
那可是圣女娘娘本尊啊,岂会甘心入宫,与诸多女子争宠,伺候一个年纪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
若她不愿,以她那莫测的性子,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施展神通,一走了之?
或者更糟,直接与皇室、与朝廷对立?
那他玄门等待了数百年的振兴希望,他好不容易寻回的、能带领玄门重返辉煌的祖师奶奶,岂不是要顷刻间化为泡影,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灾祸?
恐慌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瞬间浇透了他全身四肢百骸,让他如坠冰窟!
他昨日还在沈星沫面前信誓旦旦,夸下海口,说一切有他,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混账东西!还不快滚!留在这里碍眼吗?!”
闻玄罡强压着胸腔里翻腾欲呕的感觉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呼,用尽全身力气厉声斥退那小药童。
声音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小药童如蒙大赦,匆匆磕了个头,连滚爬爬地快步离去,瞬间消失在宫墙拐角。
闻玄罡独自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清晨略带凉意的微风拂过他苍白的面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只觉得遍体生寒,冷汗早已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之前的从容淡定、仙风道骨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慌乱、恐惧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玉拂尘,那上好的白玉柄几乎要被他捏出裂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想办法!
立刻!马上!必须在圣旨下达之前阻止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