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初八的生辰宴,广邀达官贵人们的家眷入宫同贺。
这是多年来的定例,亦是京城社交圈中最顶级的盛宴。
一时间,京城里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都以能收到那份精致华美的鎏金请柬为莫大的荣耀。
小姐们挖空心思挑选赴宴的衣裳首饰,力求在百花争艳中脱颖而出;
公子们则暗自准备着可能被问及的学问时政,或琢磨着如何与心仪的对象、或是未来的权贵“偶遇”搭讪。
虽说二皇子正妃、侧妃人选都已经确定,大皇子萧景宸与闻家外孙女沈星沫议亲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成了半公开的秘密,但这丝毫未减众人的热情。
太后的寿宴,早已超越了一场简单的生辰庆祝。
它是身份的象征,是踏入帝国最核心权力圈层的入场券,是家族实力与人脉的展示台。
即便与皇子妃之位无缘,若能在这等场合得了太后一丝青眼,获个意想不到的赐婚,或是与未来的皇子妃、王府贵胄们攀上交情,于家族、于自身前程都是极大的助益。
因此,请柬之争,暗地里早已风起云涌,波涛暗藏。
大皇子萧景宸为表孝心,早在上个月前便巧妙地说服了太后,将此次寿宴的酒席交由宫外的欣锦楼承办。
他言辞恳切,只说民间有新奇美味,想让皇祖母也尝个鲜,换换口味。
当然,他也没有避讳,欣锦楼,他也是大股东之一。
太后素来喜新不厌旧,加之对这位长孙的疼爱,便笑着应允了,也觉得这主意颇为新鲜有趣。
宫中盛宴,酒席竟由宫外酒楼烧制送入,这在大胤朝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堪称殊荣。
消息传出,欣锦楼“京城第一楼”的名声更是如烈火烹油,达到了顶峰。
人人皆道,经此一事,欣锦楼的地位将再难被超越。
然而,这份天大的殊荣带给闻家兄妹和欣锦楼核心成员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压力与焦灼。
欣锦楼后院特意辟出的筹备室内,纸张堆满了桌案。
闻淼已经连着好几日没睡好觉了,眼底泛着青黑,嘴角急得冒出一串细小的火泡,又疼又燥。
她盯着眼前那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菜单和备选清单,眉头拧成了紧紧的疙瘩。
“太后的口味偏好、饮食禁忌,光是明面上打听得来的消息就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闻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对着一旁正凝神核对药材食材相克清单的宇文皓抱怨,
“老人家平日似乎偏好清淡养生,可这是寿宴,宴席又不能全然失了皇家排场和滋味丰盛,这个度实在太难把握。”
“万一哪道菜不合心意,或是犯了忌讳……”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担忧显而易见。
宇文皓放下笔,看着她憔悴的模样,眼底满是心疼。
他默默递过一杯刚沏好的、清心去火的菊花茶:
“慢点说,别急上火。食材药材这一块我亲自盯着,反复查验古籍医案,务必确保每一样食材之间绝无冲突,性味平和,不会对太后凤体有任何损伤。这一点你可放心。”
他顿了顿,语气也变得凝重,
“只是这路程……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他走到窗边,指着皇宫的方向:
“从欣锦楼到宫内,就算我们安排最好的快马,用特制的保温食盒,一路畅通无阻,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
“再精心烹制的菜肴,闷在盒里这么久,色、香、味必然大打折扣。鱼肉易老,蔬菜易黄,炸物易疲,这是人力难以完全抗衡的。”
“若退而求其次,在宫内御花园偏僻处临时搭建灶台,抽调我们的人手过去现做,那又与以往的宫宴由御膳房操办有何本质区别?反倒显得我们多此一举,能力不足,白白浪费了殿下争取来的这次机会。”
闻磊在一旁整理着密密麻麻的采买单子,闻言抬头,试图安慰焦头烂额的妹妹和准妹夫:
“淼淼,皓哥,你们也别太焦虑了。”
“星沫表妹不是一再说了吗,她已有周全安排,让我们只管把菜品本身、人员调度和服务流程准备到极致便可,运输和保热的问题,她来解决。”
话虽如此,但他自己紧抿的嘴唇和不时望向门口的眼神,也透露着内心的巨大压力。
这毕竟是太后寿宴,天大的脸面,也是天大的风险。
稍有差池,整个欣锦楼乃至背后的闻家、沈家,都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沈府之内,也有人为这即将到来的寿宴心绪不宁,辗转反侧。
曾经在京中也颇有才名、活跃于各色茶诗会的沈家大小姐沈云曦,如今在京城中的名声大跌,这次竟未收到宫中的请柬。
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是巨大的羞辱感和恐慌袭来。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正在被这个顶级的圈子排斥出去,意味着她沈云曦在京城贵女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她不甘心。
她试图去寻二皇子萧景翊,想着凭往日那点似是而非的情分,讨要一张请柬应当不是难事。
谁知马车刚进二皇子府邸那条街,便被面容冷硬的侍卫拦下,言语间毫不客气,直言殿下事务繁忙,无暇见客,请她速回。
沈云曦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归,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复又想起昔日的手帕交、未来的二皇子正妃刘玉兰。
或许……或许她能帮自己?
她忙静下心来,精心写了一封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的帖子,着重回忆往昔情谊,委婉表达期盼,派人送去刘府。
然而,帖子送去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几天过去,沈云曦心下彻底明了:这位未来的皇子妃,怕是早已将她视作需要严防死守的潜在威胁,彻底划清了界限。
几番碰壁,颜面尽失。
沈云曦在房中气得摔了一套茶具,最终却不得不将最后、也是最不愿启齿的希望。
那个她一直以来暗中较劲、如今却不得不仰望的庶妹——正在与大皇子议亲的准大皇子妃,欣锦楼的实际掌控者,沈星沫。
欣锦楼的老板,未来的大皇子妃……
无论哪个身份,带个把人进宫,总该是能办到的吧?
沈云曦心中嫉妒的毒草疯狂滋长,啃噬着她的心。
但想到太后寿宴的诱惑,想到错过此次可能面临的彻底边缘化和嘲笑,她强行按捺住所有不甘和怨愤,告诉自己:
忍一时之气,无论如何,她们名义上还是亲姐妹,这点小忙,沈星沫于情于理都该帮。
她开始精心谋划如何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