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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太阳升到头顶,陈光明和黄明、姜浩站在茅山金矿矿场,看到一辆黑色轿车远远驶了过来。
黄明指着轿车道,“这应该就是田副主任的车,田副主任虽然是田家村人,但平时却不怎么回来。”
陈光明笑着说,“既然平时不太回来,今个儿却不知为什么,要替田大庆来兴师问罪了。”
黄明摇头道,“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利益罢了。”
轿车转眼开到陈光明面前停下,县人大副主任田明新从车上下来了。
田明新五十多岁,中等个头,身穿一件藏青色夹色,头发梳得一板一眼,他原是海城市委宣传部下来的,在明州县担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过了几年打算回海城市,但那边已没了自己的位置,不得已只能去了人大,等待退休。
陈光明急忙上前,说欢迎田主任来金矿视察,田明新握着陈光明的手,亲切地笑着说,“光明同志,你太客气了!视察不敢当,我是来学习的。”
他又和黄明、姜浩分别握了手,抬头扫了矿区一眼,满是感慨地说,“光明同志来了大山镇,这才几天时间,就把金矿产业做得轰轰烈烈,大山镇人民有福啊。”
听着阿谀奉承的话从一个县级干部口中说出来,陈光明觉得无比难堪,他只得呵呵笑着说,“大山镇资源丰富,干部群众又有开拓精神,干劲十足,我不过是顺势推了他们一把而已。”
“至于大山镇人民有福的话,我可不敢当......”
“光明同志太谦虚了,”田明新说,“我听老家人说,上茅村搬进新居,全体分红,每人一万元,三里五村都眼红得不行。光明同志来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做到......所以我说,大山镇人民有福了,这并不为过。”
似乎田明新要验证自己的话,他特地问黄明,“老黄,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黄明只能陪着笑说,“田主任说的对,陈镇长来了大山镇,大山镇人民确实有福了。”
陈光明却从中听出不一样的味道来,田明新说,上茅村分红,三里五村眼红,又说自己来了,大山镇人民有福,这不明摆着是指责自己,只顾上茅村一村人,却忽视了其它村子,搞得贫富不均么?
陈光明没有解释,他决定先看看这位田主任的动作。
陈光明道,“田主任,我们陪您视察一下金矿吧,金矿的情况,请姜矿长给您汇报。”
“可以。”田明新背着手,便往前走去。
陈光明等人陪着田明新,把茅山金矿走了个遍,姜浩边走边讲解。他们一直走到最高处,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田家村。
田明新站在那里,远远眺望着田家村,村子被一层烟雾笼罩着,有鸡鸣狗叫声传来。
田明新似乎是怕陈光明不知道,他指着田家村,说道,“这就是我的老家。”
田明新看着田家村,似乎在回忆着往事。
“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全村人把我拉扯大的,考上大学的学费,也是全村人你三十,我五十凑起来的......工作以后,我一直想回报家乡,可惜能力有限,呵呵。”
他转过头来,看着陈光明,“光明,你知道吗?我隔着村子这么近,却不敢回去,你知道为什么?”
陈光明汗颜,心想这位田大主任,看来是闲得要命,竟然跑到这里来抒发乡愁了,陈光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田明新又抬头看天,悠悠说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陈光明知道,这是《史记??项羽本纪》里的一句话。项羽攻占咸阳后,有人劝他定都关中,但他因思念家乡,着急回去,他说:富贵后不回故乡,就像身穿锦绣在夜间行走,没有人能看到。于是后来演变出一个成语:锦衣夜行。
田明新又说:“我学的是文科,毕业后又一直在宣传部门工作,手上只有笔杆子,腰间却无钱袋子......老家的人听说我在海城市委宣传部工作,还以为我当了什么大官,村里修路、建水库......便来找我,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们,慢慢地,他们也不来找我了。”
“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不敢回村,逢年过节,我回去给父母上坟,只敢把车子停在村外,再找偏僻的小路上山......”田明新自嘲道,“当官当到我这个份上,也算独一份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也想报效家乡,可惜没有门路呀!如果像光明同志这样,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呵呵呵。”
田明新半开着玩笑,半说着正事,陈光明却砸摸出来了。
田明新还是冲着茅山金矿的分红来的。
陈光明正在犹豫,应该怎样和田明新解释,田明新却突然换了话题。
“老黄,很快就要开人代会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黄明怔了一下,心想县里还没下通知开人代会,我们准备什么?等通知下来,再准备也不迟呀。
田明新却意味深长地说,光明现场刚来大山镇,你们一定要组织好,选举时,千万不能出漏子......要不然,对上对下都没法交代。”
“去年,有一个乡镇选举时,副乡长顺利选举通过,但乡人大工作人员粗心大意,准备的材料竟然有问题,报到县人大,被我打了回去......”
陈光明听出了威胁的味道,田明新的潜台词是,虽然我人大没什么权力,但关键时刻还能拿捏你们一把。即使你陈光明在选举时能通过,我也能从骨头里挑出刺来。
黄明也听出了这个意思,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看了陈光明一眼,恭恭敬敬地说,“田主任,涉及到选举这样的大事,我们一定认真准备,保证不出纰漏......”
陈光明最看不得别人敲诈勒索,他嘿嘿笑着说,“田主任,你放心吧,黄**最是心细,绝对不会出错。”
田明新的语气缓和了一下,“我只是提醒,每年人大选举,我都希望你们这些被选举人顺利上位,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刚才我说过,陈镇长来大山镇,给老百姓带来了福气......陈镇长,你可不能只偏着上茅村,不管我们田家村呀!”
“父老乡亲们找到我,让和我陈镇长商量一下,也给田家村分红,如何?”
听着田明新暗含威胁的话语,陈光明很无奈,你一个堂堂的处级干部,竟然用手中权力来要挟我,还美其名曰给家乡父老乡亲谋福利。
但陈光明却不是吓大的,他听了田明新的话,却毫不在意,软中带硬地怼了回去。
“田主任,田家村的老百姓,不仅是您的父老乡亲,也是我镇里的百姓!带着他们脱贫致富,没有人比我更着急!”
“实不相瞒,我们也很想让茅山金矿,给田家村和下茅村分红,但算了几笔经济帐,确实分不起......”
陈光明把茅山金矿的实际情况讲了一遍,“现在,茅山金矿就是这么个情况,欠了县财政的钱,欠了银行的钱,金矿的产出有限,矿工盯着,银行盯着,县**也盯着,三个盖子难掩四个壶,田主任,我们有压力呀。”
陈光明直接拒绝了田明新,甚至懒得掩饰,因为陈光明知道,面对前来占便宜的人,你但凡有一点不坚定,他们就会得寸进尺,会一步步往往前试探你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