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
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到极限的橡皮筋,在断裂的边缘疯狂颤抖。
裂谷深渊,已然化作了修罗场。
一头山峦般的玄龟以一种不符合其体型的蛮横姿态,猛地将身前数以百计的四足螳螂碾成墨绿色的浆液。
它那厚重如大陆板块的龟甲上,早已爬满了狰狞的虫影。
那些小型的螳螂怪物就像一群疯狂的食腐蚁,用锋利的前肢在龟甲上徒劳地刮擦着,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虽然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像一层厚厚的苔藓,不断堆叠,不断增厚,死死地拖拽着巨龟的每一个动作。
视野被遮蔽,行动被迟滞。
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守护者,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蚁多咬死象的无力。
战场的中央,则是属于皇者的角斗。
“吼!”
玄龟首领发出一声沉闷如地壳板块摩擦的怒吼。
它刚刚险之又险地用四肢死死钉入大地,才稳住了被那千米螳螂一记肩撞险些掀翻的身躯。
那头怪物,力量大得超乎想象。
更致命的是,无数悍不畏死的子嗣正顺着它的四肢攀爬而上,企图蒙蔽它那双如同熔岩湖泊般的巨眼。
玄龟首领只能艰难地扭动着粗壮的脖颈,喷吐出炽热的岩浆吐息,将身上的寄生虫烧成焦炭,但下一秒,更多的虫潮又会悍不畏死地涌上。
防守,已经耗尽了它全部的精力。
而在临时指挥中心,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梁国栋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双眼死死盯着全息投影上那令人绝望的战况。
“液氮储备……到位了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在砂纸上摩擦。
“报告将军,最后一批战略储备已由鲲鹏运输机群运抵战区上空,犼族协同部队也已部署至上层陆表阵地,随时可以执行方案。”
“好!”梁国栋眼中爆出一团精光,“执行!”
天穹之上,云层被撕开。
数十架造型充满科幻感的庞大运输机,如同巡弋天际的巨鲸,以一种沉稳的姿态出现在裂谷上空。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下方那片混乱的战场出现了诡异的一滞。
无论是皮糙肉厚的玄龟,还是疯狂嗜血的螳螂,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抬起了头。
那是什么?新的敌人?
下一刻,运输机的腹舱打开,一个个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银白色罐子,如同密集的陨石雨,呼啸着坠向战场。
罐体并未爆炸,而是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其表面骤然迸裂开无数细密的孔洞。
白色的雾气,如同挣脱囚笼的极地寒流,以惊人的速度喷薄而出。
那不是烟,而是极致低温的液氮在接触常温空气后瞬间气化形成的死亡之雾。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地面迅速凝结出一层惨白的冰霜。
那些防御力远不如玄龟的小型四足螳螂,在接触到这股白色雾气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它们狰狞的动作变得迟缓、僵硬,墨绿色的甲壳上迅速覆盖上一层白霜,有些甚至维持着攻击的姿态,在原地剧烈地抽搐起来,节肢关节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有效果!”陈清河在指挥中心里激动地一拍大腿,镜片后的双眼亮得吓人,“物理定律,果然是宇宙的铁则。”
玄龟们身上的虫苔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被冻得僵硬,纷纷失去抓力,如同冰雹般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摔成无数冰冷的碎片。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咆哮,从螳螂的口中爆发。
它那对血红的复眼死死锁定了天空中的罪魁祸首,暴怒的情绪化作实质的杀意。
它明白了,那些会飞的铁皮罐头,才是对它子嗣军团最大的威胁。
它巨大的后肢猛地发力,千米之巨的身躯竟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弹跳力,如同一座倒飞的山峰,直冲云霄,朝着一架鲲鹏运输机扑去。
“拉升!规避!”
运输机驾驶员发出嘶吼,庞大的机身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
螳螂那巨大的爪刃几乎是擦着机翼掠过,带起的狂风让整架飞机都剧烈地颠簸起来。
一击不中,螳螂重重地砸回地面,大地为之震颤。
它无能狂怒地对着天空咆哮,却也知道,自己的攻击范围够不到那些灵活的铁鸟。
不能再让它们投下那种白色的怪雾了。
千米螳螂猛地昂首,胸腔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高速鼓动,随即,一道无形的声波冲击以它为中心,骤然扩散。
高空中的鲲鹏机群,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驾驶舱内的警报声响成一片,机身剧烈震荡,飞行员们感觉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瞬间的晕眩让他们的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
螳螂巨大的节肢猛地刨开地面,竟硬生生从地底抠出一块堪比小型山丘的巨岩,双臂肌肉虬结,朝着一架因声波冲击而速度减缓的运输机狠狠掷去。
“不好!”
“规避!快规避!”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巨岩带着毁灭性的呼啸,精准地砸中了那架鲲鹏的机身。
一团巨大的火球在万米高空轰然炸开,钢铁的残骸与烈焰交织,如同绽放了一朵绚烂而悲壮的死亡之花。
机舱内残存的液氮罐在爆炸中尽数碎裂,海量的液氮倾泻而下,形成了一片更为浓郁的极寒瀑布,恰好浇在了螳螂的头顶。
与此同时,早已准备就绪的上层陆表阵地,数十尊狰狞的犼族异兽,同时昂起了头颅。
“开火!”
命令下达。
数十道猩红如血的能量光柱,撕裂长空,后发而至,精准地轰击在螳螂被液氮覆盖的甲壳之上。
“滋啦!”
那是滚烫的烙铁按入冰块的声音。
极致的低温与极致的高温在一瞬间碰撞,白色的蒸汽与红色的能量光焰疯狂交织、爆炸。
螳螂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夹杂着痛苦与暴怒的嘶吼。
它的甲壳第一次传来了清晰的、难以忍受的剧痛。
那种冷热交替的折磨,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刺穿它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