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请自重 第136章、俺爷死的早

南昭鸿胪寺、四国馆。

客房内。

“.据司知也说,十三日当晚遇山贼,仅他和伊管家数人逃脱生还,仁王家眷几乎尽数丧命。”

“山贼?司知也真敢说什么山贼能把一都军卒杀的落花流水。”

丁岁安讥讽道,李秋时却一脸平静,“司知也正是不敢说出真相,才坚称遇到了山贼。”

“李大人开始和南昭谈了么?”

“开始了。”

“对方由谁负责和谈?”

“鸿胪寺卿薛芳、德王伊禀哉.”

“谈的怎样?”

“不怎样,德王态度很强硬,要求我们割豊州怀丰、庆丰、南定三府;赔银两千万;择一皇室女入南昭和亲”

“.”

如果说前两条是狮子大张口,那最后一条,是根本就没想和谈成功。

这不是条件,而是羞辱。

“李大人,你早来几日,可否知晓南昭国师是怎回事?”

“国师周悲怀?”

“嗯,大人对他了解多少?”

“来历不清楚,但据说年初南昭大胜,便仰赖其招来大雾遮蔽战场,如今在南昭声望正隆.上月,刚被昭帝奉为国师。”

“这么厉害的人物今天却被一个老头骂的屁都不敢放。”

“什么意思?”

“今日跟我一起住进来的老汉”

丁岁安细细讲起如何偶遇老头、今日在国师府内的情形。

他能隐隐感觉到,周悲怀对老头,并不全然是畏惧,而更像是道德层面愧疚下的忍让。

至于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秋时听完,啧啧称奇,不由道:“贤侄巧遇隐世高人,便不可轻易断了这条线,南昭负责和谈的鸿胪寺卿薛芳,便是周悲怀的学生,这几日,你需得将这位老人哄开心,最好能请动周悲怀出面斡旋。”

“.”

哄老头开心?

哄女人咱会,哄老头咱不在行啊。

夜。

南国冬季,虽不如天中严寒,但潮湿阴冷,如附着于皮肤之上、深入肌理之中,同样难忍。

后半夜时,朝颜偷偷溜了进来练功,两人你上我下反复折腾几回,身子折腾暖了,这才拥抱着沉沉睡去。

约莫寅时末。

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嘭嘭嘭~嘭嘭~”

万籁俱寂之中,粗鲁的敲门声格外响亮。

正趴在丁岁安胸口睡得香甜的小狐狸吓的一哆嗦,连忙胡乱抹了把淌了一脸的口水,惺忪狐眼四处乱瞅,“怎了怎了?”

“谁啊!”

丁岁安也很不爽.冬天凌晨四点多,任谁被忽然吵醒都得一肚子火气。

却听外头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沙哑声音,“起床练功了。”

“.”

我练你个老乌龟啊!

他烦,朝颜更烦.小狐狸三两下裹上衣裳,光着脚丫便怒冲冲跑到了门口,房门一拉,瞧见是个老头,张嘴便骂道:“人老**松,放屁咚咚咚!你不睡,旁人不要睡的么?你再敢呀!哎呀,相公,救救奴奴”

丁岁安视线中,小狐狸双脚渐渐离地,凭空浮起,缓缓飘到了一旁。

老头淡淡瞥了小狐狸一眼,道:“没点规矩,下回再敢出言不逊,让憨孙把你**打烂!”

“阿翁阿翁,我知错了,快放我下来吧.”

朝颜也知晓‘好女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这是什么妖术?

丁岁安突然很庆幸庆幸当初没有抢劫老头的祭品。

老头不理会朝颜的求饶,踱步至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丁岁安道:“年纪轻轻,岂能沉溺男欢女爱!穿衣,跟我走。”

不是跟自家小妖精睡个懒觉你也管啊?

这‘阿翁’角色扮演入戏太深了吧!

丁岁安瞄了一眼身体悬浮、没着没落的朝颜,果断道:“阿翁说的对,我决定,从今往后开始劫色!”

“啊?”

朝颜一听这个,急的在空中双腿乱蹬、双臂乱挥,连忙道:“那不行呀!戒不得,戒不得~”

冬日卯时,弦月西坠、晨星寂寥。

丁岁安站在小花园内一块空地中央,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数尺外的花坛上,手持一根细竹枝,“你现在是什么境了?”

“化罡纯熟境。”

丁岁安回答的很有底气。

“化罡纯熟?废柴!”

诶!诶!诶!你说谁废柴?

咱以不及弱冠之龄晋化罡,入第二重小境纯熟就算放眼吴、昭两国,在同龄人中也是毫无争议的翘楚才俊!

怎到你嘴里就变成废柴了?

“怎么,不服?”

老头起身,‘咻’的一声甩了下手中细竹枝,“出刀吧,别留力,我不用罡气和你打,免得你说我以大欺小。”

“阿翁,您就拿这个?”

丁岁安盯着那根常常被用作家长打小孩的竹条,感受到了赤裸裸的羞辱。

“嗯,别婆婆妈妈。”

“好!”

既然他如此托大,那就让这老叟见识见识咱大吴男儿的风采!

丁岁安话音未落,忽地前出抢攻

身形如电,周身隐有罡气环绕,一记看似势大力沉、实则留了力挥砍横扫老头腰间。

然而,眼看锟铻即将触及,老头只是微微一个侧身,动作看似缓慢笨拙,却妙到毫巅地避开了锋芒。

与此同时,那根细竹枝如同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却又快得不可思议,‘啪’的一声脆响,精准抽在丁岁安的手腕上。

“嘶~”

手腕仿佛被烧红铁条烫了一下,护体罡气好似完全没起作用,手腕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红肿棱子。

“速度太慢,意图太显。”

老头声音平淡无波。

“阿翁,那我可不留手了啊!”

丁岁安双腿灌注罡气,横扫老头下盘。

这一腿之力,足以踢断碗口粗细的木桩。

老头却不退反进,向前极小地踏了一步,恰好切入丁岁安发力将尽未尽的瞬间。

丁岁安只觉眼前一花,老头的身影似乎模糊了一下,那神出鬼没的竹枝再次出现。

‘啪’又是一下,狠狠抽在他大腿外侧。

“力散不聚,空有蛮力。就这?简直丢化罡武人的脸面!”

老头气定神闲点评着。

哇呀呀,打不过,还说不过.你说这咋弄?

丁岁安低吼一声,将罡气提升至极致,拳、掌、肘、腿并用,攻势如骤雨,带起阵阵罡风,吹得周围花草乱摇。

他就不信,不用罡气仅凭肉身的老头,能完全躲开这密集的攻势。

可老头就像狂风中的一片枯叶,又像是能预知未来一般。他的脚步挪移幅度极小,往往只是微微一偏、一扭、一退,或是看似随意地一转身,丁岁安凶猛凌厉的攻势总是以毫厘之差落空。

“呵,招这么大的罡风,怎么,要刮折花草泄愤么?”

‘啪~’

抽在肩胛,火辣辣的疼。

‘啪~’

抽在腰眼,酸麻难忍。

‘啪~’

抽在**上,羞辱感远大于疼痛

“停!不打了!”

丁岁安后跃一步.这特么完全是在耍猴!

大吴男儿风采对不起了。

老头却已不知何时坐回了花坛,依旧翘着二郎腿,仿佛从未动过手。

“服了么?”

“.”

丁岁安忽然觉着好对不住林寒酥,因为他以前就喜欢这么问瘫软在床的她。

此时被人也这么问了一回,才觉着好他么屈辱啊!

老头见他不答话,侧头望向东方天际鱼肚白,自顾道:“憨孙,《易》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若只执着于罡气雄厚、刚柔,不过是困于‘器’之藩篱,未见‘道’之堂奥。”

不是,咱不是武人么?

怎么论起儒教五经了?

难道是‘少林功夫加足球有没有搞头’的道理?

武人加儒教.听着应该有搞头。

老头继续道:“化罡之境,重在‘化’,合《中庸》所言‘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妙谛。非是强求刚猛无俦,亦非一味绵柔守成。何为‘中’?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何为‘和’?阴阳调和,循理而动。””

丁岁安有点听不懂了。

老头却依旧在填鸭,“儒教还讲格物致知,而后诚意正心。你这化罡,可曾‘格’过罡气之本源?可曾‘致’其变化之知?心念未至,意不能诚,气如何能‘正’?故而你的罡气,只是死物,是‘器’,而非流淌不息、与心合一的‘道用”。

“真正的化罡,当拳拳服膺。时刻秉持中正平和之意,养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是集义所生,与天地正气相感.故而能‘活’,能‘化’,能瞬息万变而无窒碍。”

丁岁安一时有些消化不了,不由道:“阿翁,您说慢些。”

但老头却没鸟他,继续道:“心念如君主,罡气如臣民。君明则臣直,心念澄澈通达,罡气自然如臂使指,念动即至,无微不服。心定神静,方能洞察敌我之机先,知其强弱,明其虚实,而后以我之‘正合’,击彼之奇隙,如此方称得其武道真义。”

竟上升到君君臣臣了。

这.这是一个满嘴脏话、刻薄尖酸老头能说出来的话么?

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

浩然之气,集义所生.

心念如君,罡气如臣.

丁岁安体内罡气,随着心念触动,似乎开始自发循着某种更玄妙的轨迹微微流转,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渐渐涌上心头。

今晨老头说的话,他仅仅听懂约莫三成.便已隐隐有种得窥大道的感悟。

若都想明白、练明白,那还得了?

授业之恩,永远是桩极大的恩情。

丁岁安正了正衣冠,对老者郑重一礼,“晚辈,谢长者点拨。”

老头瞧着他那正经模样,心知这句‘长者’才是真正肺腑之言,而非这几日言不由衷的违心‘阿翁’所能比。

但他却固执道:“喊阿翁~”

“呃谢过阿翁教导。”

“呵呵呵~”

认识这么多天,丁岁安第一回见这位难以相处的老头笑.

他不由暗自感叹,若真有这么个牛皮爷爷,也挺不错。

可惜啊,俺爷死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