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能够真正了解这一碗水的重量。
被这生魂轻飘飘的托在手中，可是却有千斤重。
这老者沉默...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中年面庞，许久的沉默。
旁边的小娃娃魂体轻盈，身形淡漠，下一秒似乎就要烟消云散一般。
可是即便如此，老者依旧不曾开口，也不曾接过那一碗水。
上方的那些有着修为的大鬼物都说，近些时日枉死城来了许多外界生魂，他们都有修为在身，无恶不作，百无禁忌。
虽然他们身处枉死城极北苦寒之地，可是近些日子也见到了一些生魂...正如同那些地主富户所说，百无禁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生前...人与人之间尚且还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假面。
死后，更是不用多说...
所以，这些最为卑微，稍微有些动荡就会沦为炮灰的鬼物自然不敢接受这些来历不明的恩赐。
尽管....这碗水能够救他们的命。
天空中的黑日依旧依旧在蒸腾着鬼物的阴寿。
枉死城唯有此道律法，一视同仁。
凡是城中鬼物，每日都需要上缴足够的卖命钱，换来明日的阴寿，若是口袋空空...便需要用命去抵，直至消散。
只是...这苦寒之地向来被枉死城废弃，民居不过棚屋，鬼物大多褴褛，靠着富户的施舍过活，一年都攒不到一枚卖命钱。
如何能够撑得住？
渐渐地，那小鬼身体之上开始出现淡薄雾气...雾气缓缓蒸腾...显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化身张角的沈离摇了摇头，眼神悲悯的说道。
“富鬼纵酒欢歌，门庭若市蓄狗拴钱吠门外。”
“穷鬼颠沛流离，横于棚屋泥路苦等阴寿散。”
“老丈...此行一来，我三人并非是要从你们身上获得什么...”
“而是...想要改变什么。”
那老丈哑声开口，声音犹如破风箱。
“我等鬼物，身无余财，也无宝物，怕是没什么东西能够给各位大人。”
沈离不言，只见他掐断一根阴柳枝，轻抚水面，那灵甘露稀释而来的符水便洒到了眼前鬼物身上。
那小鬼的身形骤然凝实，迷惘的睁开眼睛，抱着老者更加的紧了。
“阿爷...饿...好饿。”
老头一阵阵揪心...只见那中年身影缓缓转身，看着四方虚弱，麻木，痛苦表情的鬼物成群，唉声叹息，悲悯说道。
“贫道张角，乃是阳世五斗米教修士，此次前来，并未求得此地机缘...只是我教向来看不得众生黎明苦难。”
“无论是生人，亦或者是旧人。”
“此地多邪恶，拘押鬼物不得往生...数百前上千年之久，不知多少怨念。”
“我教薄弱，却是无法颠覆这等局面...便想着尽绵薄之力。”
“若是诸位有所苦处，便来城东门户寻我...贫道师兄弟三人，自会帮助诸位相亲老少。”
张角环顾四周，却是叹息说道。
“能救一个...贫道的阴德便旺盛一分，诸位的苦楚也就少得一分。”
“皆，大欢喜。”
那中年身影渐渐远去...那替天行道的旗帜越来越远...可是却越来越清晰。
那老头眼神茫然，旁边一人却是掐了掐他的胳膊。
一阵剧烈疼痛袭来，他猛地回神。
只见旁边一乞丐鬼物见此，声音嘶哑问道。
“可有不适....那符水，当真能救你我的命？”
老头沉默许多，看向怀中的儿孙。
“能....”
他见多识广，曾经在一次祈祷途中，路遇一个高门大户嫁女，其中的嫁妆里，便有一物...与这物给他的感觉一般无二。
听说是叫做灵甘露。
对于鬼物来说，大有裨益。
可是那灵甘露价值数百枚卖命钱，还只能买到最为低劣的，他们如何能够服的起。
于是渐渐模糊，直至今日重新记起。
旁边有虚弱声音应声出现。
“若是真的，我愿意去搏一搏。”
“万万不可，生魂没一个好人，你可记得，那小家被一炼气生魂尽数诛杀，可是到最后呢？只不过关了几天牢狱，除了一些卖命钱，人家就完好无损的出来了。”
“此等人物出现在这里，又用此物当做诱饵，定然所求甚大！”
“这枉死城的规矩对付不了这些阳间仙师，但是对付我们...却是下死手，下重手啊！”
“不可，不可啊！”
旁边一道虚弱，但是体型比常人魁梧太多的大汉狞声说道。
“不可个蛋！老子家家户户为屠夫，只不过是切肉少切了一些臊子，就被那高门大户找了个由头收走了房产，报上衙门，却发现高门大户与衙门早就串联。”
“以至于我老少爷们尽死，唯独留我一个在这难民营苟活。”
“时不时，还派人前来打压于我。”
“这种日子，我早就不想过去了。”
“无道，无道，那些规矩，都是保护他们高门大户的，咱们这些小鬼，不过是人家随意玩弄的玩具，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老子等...就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只要能让老子报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壮汉说完，起身，踉跄的朝着城东门户而去！
而后，只见众多鬼物目光流转，其中老弱妇孺却是畏缩在角落，不敢开口搭话。
而随着那屠夫先行起身朝着那城东而去，竟然有不少的青年鬼物，陆陆续续的起身，朝着城东跟去！
显然，他们并不甘于臣服现状！
随后，便是一些有着家世的鬼物...他们拽开拉住他们的手，朝着城东门户而去！
一阵哭喊传来，老汉看去。
只见一个汉子甩开拉住他手的婆娘，沉声说道。
“我这汉子承受的日日饥饿，可是你们娘来如何能够承受的住？”
“待我去寻一碗符水...至于这一条命，舍了就是！”
“总不能让我看着你们娘俩被活生生的饿死不成？”
“这样，即便是死了，咱们好歹也落下一顿饱饭不是？”
“且去！”
“当家的！且去！我们夫妻本是同林鸟，自然患难与共，同去就是！”
“走！去看看那老道士的身前！”
....
“阿爷....”
老人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孩子背在背后，深呼吸一口，步伐佝偻的朝着城东门户而去。
霎时间，人潮人海。
汹涌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