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俊的话让张建川一怔。
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自己在部队里也是有些跳脱,比如跳舞,比如打架,比如和老兵较量斗气,和童娅眉来眼去。
所以营长和教导员都很喜欢自己,但是又觉得自己是个惹祸的主儿,不适合留在部队里边,还是让自己退伍回地方的好。
现在被杨文俊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真的是这样,总喜欢标新立异特立独行,那种墨守成规按部就班的活儿,自己好像并不适合。
没见着这尖山乡的公安员自己干了半年干熟了,就觉得没太大意思了,百无聊赖。
还没有在派出所里当联防遇见的事情多,没那么多约束,也更自在。
所以这饲料厂的事情自己看似是被架上去,但内心未必没有就想要去试一试手,就是觉得现在公安员的工作太过枯燥单调,没啥挑战性。
想明白了这一点,张建川又有些后怕。
自己如此渴望有挑战有变化的冒险生活,可到了县公安局或者县委政法委,去干咬文嚼字写文章或者提包倒水当秘书的生活,自己能熬得下去么?
就算是谭立仁真的调到市司法局去了,也愿意把自己带到市司法局去,可那种生活是自己想要的么?
如果不去,那唐棠怎么办?
女友还等着自己调到市里边去,能和她双宿双飞呢。
这段时间自己如鱼得水,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简直就忘了还给了女友的承诺,要调回县里去呢。
想到这里,张建川心里都有些怔忡不定。
面对女友娇怜柔媚的俏脸和身体,他简直无法抵挡,唐棠提出来的要求,他也毫无抵抗能力。
可现在这种情形该怎么办?
这都十二月了,春节是下个月二十七,只有一个多月了,可调县里的事情似乎完全没有眉目。
自己忽悠女友的说自己被姚太元看重,丁向东欣赏,这些话半真半假,但是有一点却是不容狡辩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无法在春节前兑现给唐棠的承诺——调到县里去上班。
呃,其实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变通一下。
民丰饲料公司现在两个生产厂区在东坝和尖山,但是这两地都主要是生产区了,日常经营办公放在哪边都不是很方便。
现在在市里和县里都设了办事处,两边都挂了民丰饲料公司的牌子。
这么说只要自己把县办事处那边牌子换了,规模扩大一些,稍微整修一下,要说这是民丰饲料有限公司的总部,好像也没毛病,毕竟这牌子就打的是汉川民丰饲料有限公司。
想到如何应付女友的要求,张建川脑瓜子立即灵动起来。
反正唐棠也只要求自己调到县里,没说一定要到县政法委或者县公安局。
现在承蒙县委和区委看重,让自己主持县里明星企业,第一家由省属事业机构——省农科院与县里两级部门合作的合资企业大局,担任厂长职务,怎么也说得过去,这个噱头简直太拉风了。
日后甚至还可以再进一步,在把公司搬到市里,无外乎就是租两间办公用房,把市场销售、财务这一块摆在那里,也就算是在市里上班了。
至于自己平时在尖山还是在东坝或者县里上班,那也算是出差不是,反正都要买车了,跑起来也方便得很。
当然这有些想当然了,张建川也不知道被县里盯上的民丰饲料公司还能在自己掌控下多久,但估计过这个年应该是没问题。
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糊弄唐棠一天算一天了。
想到杨文俊提到刘广华找不到自己而不得不给杨文俊打传呼,连杨文俊都骑上了摩托别上了寻呼机,可自己还在挤长途客车,寻呼机也没有,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矫情了?
再想到公司里也不是没有人或明或暗地提示自己现在联系不方便,自己却总还觉得公司还没发展起来,怎么个人享受却要跟上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有些没跟上时代了。
明天就买。
寻呼机的价格他早就问过了,两千到两千二百元一台,松下两千,摩托罗拉二千二,就这两类,爱要不要。
自己周围的人中,褚文东大半年前就别上了,丁向东也早就有了。
现在区里好像就刘英刚首先用上了一个,连几个区委副书记都还没用上。
乡镇上,估计领导们也都跃跃欲试,只不过在等合适的时机吧。
再没钱,但提升工作效率的传呼机还是买得起用得起的。
先买十部吧,陶永兴、顾明建以及张功友肯定先满足,区里边,想到罗金彪、邱昌盛和谢文彦这三位,恐怕也都要考虑。
这一算下来,那尖山乡其他几个乡领导呢?还有五六个呢,加上厂里几个专门跑外边业务的,还有财务上的,恐怕都需要配备。
这不仅仅是工作需要那么简单,更是一种待遇或者说对他们工作的认可,对这一点张建川心里很明白。
可单单是要买这一二十部传呼机都得要花三四万元钱,这还没有算服务费。
想到这里张建川又觉得肉痛,但随即又提醒自己,这是该花的。
你不花,日后也许人家照样花,你还落不了好,最起码现在你买了,人家都还能记你一个情。
见张建川坐在藤椅里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甚至皱眉加咬牙切齿,杨文俊也觉得好奇,但他没打扰对方。
一直等到张建川总算是把这些事情想通透想明白了,杨文俊才道:“周大娃这边,我打算让他来负责当管事儿的,管理下边的人,……,另外,建川,目前我们这辆沙船产能已经到了极限,如果还要再想接项目,恐怕还要增加一辆沙船了,可你又说找的工人多了,有风险,……”
这也是一道难题。
现在看起来,似乎**对用工数量上没有那么多限制,也没有那么敏感,七上八下这个说法更多的还是理论界在探讨。
张建川在各种报纸上还是总能看到一些这方面争论,有些还相当尖锐,虽然不占主流,但始终如一柄悬在颈项上的剑,似乎随时可能落下。
但从法律层面上来说,一旦成立企业,已经不再像个体户那样再受七上八下这个说法的约束了,张建川觉得既然国家已经从法律层面认可,那就不会轻易改弦易辙,也不会轻易被一些探讨性观点所左右了。
开两家公司?这换汤不换药,人家如果真要挑刺儿收拾你,你能解释得过去?
最终解释权还不是在别人手里,政策来了,一样跑不掉。
“上吧,还是先去订购一台,沙船产能可以适当再大一些,放在那里,哪怕暂时不用。”思考再三,张建川还是咬咬牙。
有时候自己特别谨慎,但是骨子里的冒险精神却压抑不住。
都走到这一步了,好像要抽身也不可能了,杨文俊早就跃跃欲试,希望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以备急需的时候可以随时投入生产。
自己的担心并非无因,这不比其他事情,税收也好,工商注册也好,都可以按照制度来,但政策这个东西,随时可以变化,而且尺度也可松可紧,你也很难把握住。
“还有周大娃行不行?”
“我觉得可以,这么久了,周大娃在工人里口碑不错,踏实肯干,不偷奸耍滑,另外也很仗义,当然周三娃的凶名也助了他一臂之力,……”
杨文俊笑了起来,又解释了一句:“主要是我经常要跑外边,工地上没个可靠的人压场子不行,……”
“你觉得行就可以,你定,给他的工资奖金待遇,你也自己考虑。”张建川不再关心这个。
一一旦决定,张建川便变得格外雷厉风行,一大早就赶到了乡里。
等候到了陶顾两位主要领导到了之后,便要求单独向两位领导做工作汇报。
陶顾二人也没弄明白什么事儿,看张建川一脸严肃的样子,还以为是公司出了什么状况,都赶紧到僻静的小会议室里,让其他人别来打扰。
见陶顾二人都是惴惴不安的样子,张建川心中也有些好笑,不过攘外必先安内,县里如果真要插手,就算是自己最后胳膊犟不过大腿,但也要挣扎抵抗一番,而挣扎抵抗的倚仗就是乡里和区里了。
张建川可以很确定,如果县里接管公司,肯定不会再让自己负责。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招聘干部,凭什么掌管这样大一家明星企业?
有什么资格?
是你搞起来的又如何?
这是国有和集体资产,公家的厂子,当然要听从县里的安排,弄不好就让自己继续回去当公安员了。
丁向东其实已经暗示了自己,也许这种迹象暂时还不太明显,而丁向东也还不确定,所以话有所保留。
但未雨绸缪,自己该有两手准备。
如果一切向好,自己的担心和丁向东的提醒是杞人忧天,那当然好。
但如果真的向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那自己也可以提前布局,该争取的“民心民意”争取到,稳定公司内部的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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