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巨鹿看着龙椅上那个早已被吓破了胆的皇帝,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失望。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再次睁开,那双浑浊的眸子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陛下,我们……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疲惫。
“唯一的生机,或许,就是向那位陛下,献上我们离阳,最后的,也是全部的……忠诚。”
“忠诚?怎么个忠诚法?”赵惇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陛下,退位吧。”张巨鹿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赵惇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你……你要朕退位?!”
“不仅陛下要退位。”张巨鹿的目光,扫过大殿内那群瑟瑟发抖的宗室王爷,“所有赵氏皇族,都必须放弃自己的身份和权力。”
“然后,由老臣,亲自带队,前往长安,向那位陛下,献上我离阳的传国玉玺,和九州的疆域图。”
“我们,要将整个离阳,完完整整地,交到他的手上。”
“只有这样,用我们赵氏一族,和整个离阳王朝的尊严,来满足他那无上的征服欲。”
“或许……或许他一高兴,能给我们离阳的百姓,留下一条活路。”
张巨鹿的这个计策,不可谓不狠。
这已经不是投降了。
这是,彻底地,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由对方来处置。
是生是死,全凭对方一念之间。
“不!朕不退位!朕是天子!是离阳的皇帝!朕绝不退位!”赵惇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让他放弃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去当一个任人宰割的阶下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然而,他的咆哮,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大殿之内,没有一个人附和他。
甚至,那些平日里对他唯唯诺诺的宗室王爷们,此刻,都用冰冷的,充满了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知道,张首辅说得对。
事到如今,只有牺牲他这个皇帝,牺牲他们赵氏皇族的尊严,才有可能,换来一线生机。
“陛下,您,已经没有选择了。”张巨鹿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看着赵惇,那眼神,不再有半分君臣之礼。
“如果您不肯退位,那老臣,也只好,为了离阳的亿万生灵,行那……废立之事了。”
“你……你敢?!”赵惇指着张巨鹿,气得浑身发抖。
“为了离阳,老臣,万死不辞。”张巨鹿缓缓地跪了下去,对着龙椅,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请陛下,为了天下苍生,退位!”
“请陛下退位!”
大殿之内,所有的文武百官,所有的宗室王爷,在这一刻,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那山呼海啸声音,彻底击垮了赵惇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看着下面那一张张冷漠而又决绝的脸,突然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好啊……”
“你们……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朕……退位……”
他说完这三个字,整个人,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重重地瘫倒在了龙椅之上。
……
三日后。
一支由离阳首辅张巨鹿,亲自率领的使团,带着离阳的传国玉玺,和那份沉重无比的降书,缓缓地走出了太安城的城门。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长安。
而是城外,那座连绵十余里,如同钢铁地狱一,大唐军营。
他们要见的第一个人,是那个人屠,白起。
当张巨鹿,这位一生都以“文治”为傲,看不起天下所有武夫的离阳首辅,亲眼看到那座由无数人头堆积而成的“京观”,亲身感受到那十万杀神军,所散发出的,那股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恐怖杀气时。
他的腿,软了。
他那一生都挺得笔直的脊梁,在这一刻,也彻底地,弯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
在绝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武力”面前。
他所坚守了一生的“文治”,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不堪一击。
大唐中军大帐。
帐内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巨大的沙盘和几张行军地图,再无他物。
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气,充斥在帐篷的每一个角落,让人闻之欲呕。
人屠白起,一身血色帅袍,正按剑立于沙盘之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眸子,比帐外的寒风还要冰冷。
在他的面前,离阳首辅张巨鹿,以及几名离阳的核心大臣,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已经被晾在这里,整整一个时辰了。
这一个时辰里,白起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尊从地狱中走出的杀神雕像。
但,他越是这样,张巨鹿等人的心中,就越是恐惧。
那种被彻底无视,被当成空气的感觉,比任何的严刑拷打,都要让他们感到煎熬。
终于,张巨鹿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声音沙哑地开口道:
“白……白起将军……”
白起的目光,终于从沙盘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
平静得,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张巨鹿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何事?”
白起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他的声音,不带感情的波动,不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而是两块万年玄冰在摩擦。
“我……我等……是奉……是奉我朝太上皇之命……”张巨鹿结结巴巴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他将那份用最华丽的辞藻,写成的降书,和那个象征着离阳最高权力的传国玉玺,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前来向大唐,向天帝陛下,献上我离阳最彻底的臣服。”
“只求……只求白起将军,能看在我离阳亿万无辜生灵的份上,暂缓攻城,容我等……前往长安,面见天帝陛下,乞求他最后的宽恕。”
说完,他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那几名离阳大臣,也同样,磕头如捣蒜。
他们将自己,和整个离阳王朝最后的尊严,都放在了地上,任由对方踩踏。
他们只希望,能用这种最卑微的方式,换来生机。
然而,白起听完他们的话,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
他缓缓地走上前,从张巨鹿的手中,拿过了那份降书。
他甚至都没有打开看一眼,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份由离阳最顶尖的文豪,耗费了无数心血写成的降书,轻轻地,撕成了两半。
然后,又撕成了四半,八半……
直到,那份降书,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碎纸屑,从他的指间,飘落而下。
“你……”
张巨鹿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
这撕碎的,不是一份降书。
而是他离阳王朝,最后的,体面!
“太上皇?”白起的声音,带上了若有若无的嘲讽,“赵惇,还没死吗?”
“你……你……”张巨鹿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有旨。”白起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只是用他那不带感情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一个月内,朕要看到离阳皇帝赵惇的人头。”
“离阳皇室赵氏一族,从那个叫赵惇的皇帝,到还在襁褓里的婴儿,一个不留,满门抄斩。”
白起每说一个字,张巨鹿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当白起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张巨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血色。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魔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们任何活路。
什么投降,什么臣服,都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幻想。
对方要的,就是他们死。
就是他们赵氏皇族,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张巨鹿发出了绝望的嘶吼,“那‘伐唐檄文’,明明是韩貂寺那个阉人,一手策划的!与我皇室无关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那个已经死了的太监身上。
然而,白起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陛下的旨意,就是天意。”
“我,只负责,执行。”
他说着,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那是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剑身之上,有无数的冤魂在哀嚎。
足以让神魔都为之战栗的恐怖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帐。
张巨鹿和他身后的那几名离阳大臣,在这股杀意面前,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白起,举起了手中的那柄绝世凶剑。
他们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然而,就在白起的剑,即将落下的一瞬间。
一道金色的光芒,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道,新的圣旨。
白起那即将落下的剑,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缓缓地收回了剑,伸出手,接住了那道金色的圣旨。
圣旨自动展开,李璘那威严而又充满了玩味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白起。”
“臣在。”
“暂缓攻城。”
“将这些离阳的使者,给朕,‘完好无损’地,押到长安来。”
“朕,要亲自,跟他们好好‘聊聊’。”
白起听完旨意,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了不易察觉的疑惑。
他有些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不过,他不会去问。
他只需要,服从。
“臣,遵旨。”
他收起圣旨,转过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几个,早已被吓得大小便失禁,瘫软如泥的离阳大臣。
他的眼中,闪过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怜悯。
他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死在自己的剑下,或许,才是最痛快的解脱。
而现在,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比死亡,还要恐怖一万倍的……折磨。